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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 灵魂的祭奠

wenhuazhongguo 2010-12-10 18:11:03 《瞭望》 总第005期 放大 缩小

刘白羽(1916年-2005年),北京人。中共党员。1936年在《文学》月刊上发表短篇小说《冰天》,开始走上文学创作道路。1938年到延安,参加延安文艺工作团。抗战期间投身敌后战场,写出《五台山下》、《太阳》、《幸福》等小说。1944年到重庆,参与《新华日报》副刊的编辑工作。解放战争期间,任新华社随军记者,跟随第四野战军转战东北、平津、江南等地的战场上。写有小说《无敌三勇士》、《政治委员》,报告文学《光明照耀着沈阳》等。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曾两次奔赴朝鲜战场。1955年后,主要从事党的文化领导工作。曾任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主席团委员、名誉副主席、《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文化部副部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等职,并被选为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在担任领导工作同时,发表了《日出》、《长江三日》等散文通讯。晚年仍笔耕不辍,写有长篇报告文学《大海》(朱德的前半生),长篇小说《第二个太阳》、《风风雨雨太平洋》,回忆录《心灵的历程》。

2005年8月24日,刘白羽同志不幸逝世。《抗战胜利 灵魂的祭奠》为刘白羽同志生前的最后一篇作品,是他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写就的(《人民日报》2005年08月27日发表)。刘白羽同志亦是本刊顾问,特此选登《抗战胜利 灵魂的祭奠》及《长江三日》,借以表达我们对这位老战士、老作家的深切缅怀之情。

 

六十年了,抗日战争似一把黑剑,它在我生命的历程里,不断地刺疼着我的灵魂。剑为什么是黑的,是因为法西斯战争的血将其一层一层涂抹,做亡国奴的耻辱,淤积造就了如此的伤痛。其实,剑不是黑的而是红的,它闪着贪婪的锋芒,漓着鲜红的血滴! 

那是我在中学读书的时候,一个黄昏,刚刚下课,突然间学校发生了混乱,原来,日本鬼子在中国东北发动了侵略战争。班主任把我们召回课堂,他站在讲台上,用深沉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要亡国了。”眼泪就顺着两颊流下,整个课堂里一片哭声。我的心顿时粉碎似的,如果等我一年年地读下去,到上大学,国也亡了。那时,我十六岁,实在坐不住了,就离家奔太行山,参加了察北同盟军,在曾经和日本人打过一仗的旧军队当了兵。我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体验过残酷凌厉的生活。当我乘火车穿过浩瀚无边、冰封雪冻的大沙漠到包头时,我因患伤寒病不省人事,有好心人把我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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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志未酬啊!没过几年,我又奔向延安,这就是为什么到延安时我才二十岁。爱国主义决定了我的一生。在延安我同毛泽东同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到敌后去打仗。为什么我有这样的决心,因为我真正当过亡国奴:卢沟桥事变,日本法西斯占领了北京,我被囚困在城里成了亡国奴。那时,我唯一的生路就是乘火车到天津英租界,从海上回到内地。但这是危险的,当时北京传说纷纭。有人传说,日本人判定第一次通车,乘客必然是些进步人士,要在途中用机枪狂射,要满天满地赤血纷飞。尽管传言如此恐怖,我决心宁可死在那血流中,也不能在囚城里再呆一天。谁知火车走一阵停一停,鬼子的机枪就对准车窗口,我每一次都准备着凶暴的大屠杀到来。好不容易到了天津车站,下车出站时,我看见门口两旁两个日本兵站在大木箱上,又矮又粗,满脸煞气,两人面对面一齐伸出长枪刺刀,形成一个穹洞。我从清冷如冰的刀尖下低头走过。这一刻像一把烈火从全身烧过,耻辱啊!亡国奴的耻辱啊!为了有一天打回来,我低下了头,就这几秒钟,决定了我向毛主席要求到敌后打仗那句话。当我在华北敌后各游击根据地,看到游击战的盛况,兴奋得不知所措。在冀中游击队司令部所在地,隔着白洋淀,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家乡,我跪下来肝肠痛断,满面泪流。 

希特勒烧了整个欧洲,我在延安通过各种信息渠道,注视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不平,我愤怒,我仇恨,我非常高兴地读着爱伦堡的小战场速写。这对于我后来写战场通讯很有影响。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一个作家能无一点血气吗?特别是斯大林格勒之战,——那是神圣之战,伏尔加河染红了,炮弹炸红了天空,刺刀染满鲜血,谁知道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大转折之战,红军不仅歼灭了上百万德军,还活捉了几十个德国法西斯的元帅、将军,这是德军走向末路的开始!法西斯是愚蠢的、邪恶的,他点燃战争之火,结果自己烧得焦头烂额。奥斯维辛集中营屠杀了千百万人,那年月,从亚洲到欧洲,法西斯凶恶残暴。当年,拿破仑那么骄傲,要占领莫斯科,结果大败,在回归的冰雪长途上,官兵冻饿而死无数,下场极惨。可是希特勒、墨索里尼、东条英机还要再走一趟。可叹的是今天还有人跃跃欲试,要再来重演一遍,用强凶横霸,想把全世界再用血洗一遍吗?!每当我从电视荧屏看到曝光的虐俘丑闻时,我非常愤怒,我怒气冲天,拍案而起,这种耻辱的行为,抹黑了多年自我吹嘘的“西方文明”,还谈什么“民主”,“自由”!我这个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不容,中国十三亿人民也为和平而霍然站立。我在敌人面前从来是昂然巍立,可是在那冰凉的日本刺刀下低下头,这是我永生难忘的耻辱,因此我要战斗!一直战斗到第一面五星红旗飘扬在蔚蓝的天空。可是,看到电视上像希特勒那样的形象,我的血,立刻就沸腾起来,我的恨,跃然而起,我这个反法西斯的老兵的仇恨和愤怒,正是我对六十年前反法西斯战争中被屠杀,被毁灭的亿万灵魂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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