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五年,满足百姓“腰包更鼓”的期盼,不仅需要调整政府、企业、居民三者之间的分配关系,建立企业职工工资合理增长机制;还需要深入推进财税体制改革和政府管理体制改革,减轻居民个税负担,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近5年两成多职工未涨工资,消费能力下降
陈静越来越不愿意逛商场了。
6年前,陈静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在某文化事业单位工作。当时,每月工资虽然只3000多元,但陈静很知足:就业压力很大,能留京已十分不易。她相信只要先立住脚,过几年,收入一定会好起来。
然而,6年下来,陈静虽已是该单位一名部门主管,工资却刚过4000元:“这个工资,对我这样的外地人来说,在北京生活压力很大。走进大商场,动辄两三千元一件的衣服,叫人心慌,哪里还有勇气逛下去。”
工资是人们收入的主要来源。2010上半年,全国总工会曾进行过一项职工收入调查,结果显示,有23.4%的职工5年未增加工资。居民收入增长比例过低,意味着百姓没有分享到经济发展成果,长此以往,居民消费能力必然下滑。
十七届五中全会提出,合理调整收入分配关系,努力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陈静认为,增加居民收入,涨工资是最现实的手段。
数据表明,政府、企业、居民是国民收入三大分配主体,改革开放初期,这三大主体所占比例是24∶20∶56,而目前的分配比例是33∶30∶37。国家和企业分得多,居民分得少,成为中国现有分配格局的最大特点。
不仅工资增幅慢,在居民中间,不同行业、群体的收入差距更加令人担心。
有统计显示,占全国职工人数不到8%的垄断行业从业人员的工资和工资外收入总额,相当于当年全国职工工资总额的约55%;20个行业门类收入差距平均接近5倍,有的行业职工实际收入是其他行业的10倍。
增加工资、缩小差距成为推进收入分配改革的共识。2010年以来,各地纷纷调整最低工资标准,大部分省市上升幅度都达到10%左右,有的甚至调高了25%;还有一些省市提出了“工资倍增计划”,期待“十二五”期间达成“倍增”的目标。
专家认为,涨工资是一项系统工程,依赖于对分配机制的综合治理,至少需要三种手段:一是法律手段,包括严格执行最低工资制度,建立企业职工工资合理增长机制;二是市场手段,比如征收资源税,调节垄断企业暴利等,缩小行业差距;三是行政手段,即改变政府在经济活动中的角色,继续推动工资制度改革。
物价上涨,生活成本提高,个税负担加重压力
37岁的张健是南方一所大学人文学院的副教授,每月基本工资、奖金、各项补贴等加起来累计有8000多元,可是,每月需要缴纳的个人所得税也近千元,这让他十分心疼。妻子在学校图书馆做临时工,收入不高,孩子上小学,父亲常年卧床。作为独子的张健,总觉得生活十分辛苦。
最让张健不明白的是:他有一个大学同学办了家广告公司,可每月个人所得税不足百元。原来,这位同学将他工资只定为3000多元,虽然工资低,但由于公司是自己开的,很多生活开销都算在了公司的经营成本中,日子远比张健殷实得多。
“论收入,同学比我高很多,可我缴的个税反而更高,这是不是不公平?”张健说。
自1994年全国实行新税制以来,个税制度在调节收入分配、体现社会公平等方面发挥了一定的作用。然而值得注意的是,1995年全国的基尼系数是0.389,到2008年上升为0.469。10多年来,征收个税似乎未能有效遏制收入差距的不断扩大。
目前全国的个人所得税制,是对纳税人的各项收入分类,分别征收、各个清缴。这样,客观上造成了收入来源单一的工薪阶层缴税较多,而收入来源多元化的高收入阶层缴税较少。同时,个税对所有纳税人实行“一刀切”,没有考虑纳税人的家庭负担是否过重、家庭支出是否过大,也造成了事实上的不平等。
张健查阅资料发现,2009年的个人所得税中,中低收入阶层的纳税额占税收总额的65%以上,而高收入者的纳税额占税收总额只有30%左右。这让人很难理解。
按现行个税政策,2000元为起征点,超出部分在500—2000元的适用10%税率,2000—5000元的适用15%税率,5000—18000元适用20%税率。
张健认为,前些年,多数人月薪不过两三千元,月薪七八千元就算高收入,普通人的个税负担不重;如今,随着收入水平水涨船高,多数城市中等收入人群的月收入已在六七千元以上,由于普遍适用较高的税率,缴纳税额大幅增加。近年CPI连涨,生活成本大大提高,偏重的个税负担加重了生活压力。
“尽快给社会中等收入群体减税增收吧!”张健说。
尽快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补齐社保短板
67岁的退休职工王学杰住在东北乡下,尽管心脏不好,但他从不轻易去医院做检查:“看病至少要去县城,不仅太麻烦,花费也很大。5年前我曾因肺炎在市里住过院,可是2000多元医疗费至今没报。”
他说,当地财政状况不好,因为积攒的医疗费很多,县里根本无力解决,他从不抱什么希望。
生活中,像老王这样的群体不算少数。近年来,全国社会保障面在不断扩大,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游离在制度之外。在一些地区,保障标准偏低、负担偏重,特别是教育、医疗等基本公共服务因对象不同,不能实现均等化服务,成为当前社保建设面临的主要问题。
李红在广东深圳生活多年,但属非户籍居民,她告诉记者,“看病贵、上学难”是在城市生活成本高的原因,更是幸福指数降低的原因之一,“我去年看了三次病,花了将近1000元。由于非户籍居民和户籍居民在医疗费用报销上差很多。我小病都是自己去药店买药。”至于子女上学,是难上加难,“凡稍有名气的学校,哪怕是交纳数量不低的赞助费,也很难挤进去。”
在农村,社保短板更明显。如西部某县,全县卫生人员有1069名,按照该省2001年的人才配置标准,全县至少要配置卫生人员2200名,缺口达上千名。有的乡镇连基本的设施都没有,农民“看病难”怎能得到解决?
十七届五中全会提出,“十二五”期间要实现“城乡居民收入普遍较快增加”。专家表示,“普涨”不仅意味着工资要涨,基本公共服务更要涨,尽快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均等化”涉及义务教育、医疗、住房、治安、社保、基础设施、环境保护等方面。据发达国家经验,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至少可使基尼系数压低10个百分点。
比如,为解决当前低收入群体的社保难题,专家建议:有两项工作亟须推进:一是完善基层社会保障机构,二是普及社会救助服务平台。
缩小城乡差距离不开稳定的支农政策
肉价涨了!2010年入秋以来,生猪价格稳步回升,52岁的山东养猪大户李保军很高兴,忙着扩建猪圈,准备抓住年前的消费高峰,把前一年的损失补回来。
“十一五”全国农民人均纯收入先后跨上4000元、5000元台阶,2009年达到5153元,年均实际增长8.3%,成为改革开放以来农民收入增长最快的时期之一。但不容忽视的是,当前城乡收入差距仍在拉大,农民增收很难,最需要加快。
李保军养猪多年,最大的感觉就是这些年肉价不稳,风险很大,“靠养猪挣钱到底有没有指望?”
老李的儿子小李在镇上塑料厂工作。3年前,月薪2000元,现在还是2000元。几年下来,全家累计攒了四五万元。在以往,也应该算是个大数目,可现今,各项花费水涨船高,这些钱已算不上什么:“比如,从去年开始,村里已经不划宅基地了,儿子结婚,得到镇上的农村新区买楼房。一套下来,没有十几万元根本不够!”
老李认为,增加农民收入,还得靠稳定的好政策。“前年生猪市场供不应求,肉价上涨,国家给养猪户发了母猪补贴,鼓励农户养猪,这使我们很受鼓舞。”但总的来说,由于农产品价格总体偏低,各项补贴的增加还不能抵消成本上涨造成的影响,给农民增收带来很大挑战。
老李最操心的还是儿子。作为家里的独子,小李不愿意回乡务农,老李也不指望儿子回家和自己一起养猪。可是,在镇上的塑料厂,儿子又有多大前途?由于没上大学,他只是一名简单的操作工,在这个岗位上,工资肯定上不去。小李想学管理、学技术,厂里能提供这样的机会吗?
专家表示,近年农民工收入增幅趋缓是不争的事实。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建立有利于促进就业的职业教育和培训体系,提高农民的就业技能。
此外,还要通过城乡一体化的要素市场建设,扩大农民财产性收入来源,只有这样,城乡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趋势才能得到缓解和遏制。
缩小收入差距当从何处发力
近十年来,随着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快速推进,中国的社会财富“蛋糕”明显做大,但如何“切蛋糕”的问题随之显现。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原因,包括劳动收入比重的下降、城乡收入差距的拉大等,社会各阶层收入悬殊的警示逐渐凸显。有数据表明,2007年中国的基尼系数是0.475(联合国标准认为0.4以上属于收入差距较大),已经进入了必须调整收入分配比例的阶段。
2010年中央多次提到居民收入差距问题,指出“在国民收入中,要增加居民收入所占的比重,而在居民收入中,要更多地增加低收入群体所占的比重”。要想达成这样的目标,需要找出导致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的因素,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学界普遍认为,初次分配层面的因素主要有:居民收入占GDP比重相对下降,技术进步和资产收益率提高造成劳动报酬下滑,城乡、地区、行业和不同所有制企业收入差距的拉大。
因而,要想缩小贫富差距,首先需要调整跟居民收入有关的两个比例。近年来,随着国际金融风暴的肆虐,随着国内粮食价格的不断攀升,以及房地产市场的一路狂奔,公众始终处在通货膨胀的巨大压力中。劳动者报酬占GDP的比例一路走低,是不符合把改革发展的成果用于改善民生的大方向的。无论从社会公平还是维护稳定的角度出发,劳动者报酬占GDP的比例都到了必须反弹的时候了。
此外,技术进步和资本增值获取较高的收益,这是全世界市场经济国家共有的规律,但如果其高收益跟劳动报酬之间过于悬殊,也会扩大贫富差距的裂痕。比如说,过去几年来房地产业“大跃进”,吸附了越来越多的炒房客,吸纳了越来越多的本来从事其他实业的资本,房价被一步步推高,财富的非理性流动也在加剧。在房产不断增值的大背景下,工资几乎已失去了“财富”的意义,有没有房、有几套房成了家底厚薄的分水岭,没房的人再怎么努力似乎也很难走出穷人的行列。这肯定是不正常的,国家应该通过制度性的安排,一方面要遏制资产价格的过快上涨,另一方面也要让更多的人以更多的形式获得资产增值型的收益。
要想缩小贫富差距,还需致力于缩小城乡之间、行业之间的收入差距。数据显示,当前中国城乡居民收入比达到3.3倍,行业之间职工工资最高的与最低的相差15倍左右。中国正处在大踏步城市化的过程中,如何在城乡之间配置土地,如何确保农民能够分享土地带来的收益,如何让土地不仅成为农民的收入手段而且是养老手段,将会成为能否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关键。
至于行业之间的工资收入之差,没有人要求绝对平均地分配收入,但某些垄断行业的确已经成为了高收入、高福利的“特殊”阶层。这些行业并不是靠自身的经营能力和艰苦奋斗获取巨利的,而是靠着天然垄断和政策庇护坐收肥利。垄断本来就与市场规律相悖,即使国家出于战略考虑,需要保留一些巨无霸企业,他们也是在全体国民的支持和牺牲下壮大起来的,其利润不应该轻率地、过多地分给这些行业的从业者,而应为全体国民共享。
实际上,收入差距扩大不只是一个经济问题,也是关乎国家长治久安的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假如一些错误的利益分配方式形成格局,并得到固化,它不但会进一步扩大贫富差距,而且会成为改革的巨大阻力。因而,国家应该在现阶段迅速发力,抢在不合理的路径依赖形成之前,解决收入分配畸轻畸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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