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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彻底征服

liaowangzhisheng 2011-12-01 11:48:11 文/李鸿文 总第152期 放大 缩小

 

暴君总是不乏虐杀借口。君士坦丁驾崩后,君士坦提乌斯二世从尼科米底亚主教手中得到一份确认是他父亲的遗嘱,表示怀疑自己被他的兄弟们毒死,要求他的儿子们惩罚凶手。这么一份伪造的遗书,得到了教会权威人士的背书,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就有“充足理由”大开杀戒,他的两个叔叔和七个堂兄为此倒在血泊之中。这轮血腥的家庭大屠杀之后,君士坦丁的三个儿子瓜分了帝国。

不久,兄弟阋墙,僭主谋立,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的两个兄弟先后死于非命,而他一边要应付劳民伤财的波斯战争,一边要平定帝国内部崛起的强大野心家,渐感独木难支、力不从心,权衡利弊后,他将帝国东部交给堂弟加卢斯——那场家族屠杀的两个幸运者之一。

大屠杀时加卢斯只有12岁,他的弟弟、著名的叛教者尤里安刚刚6岁。这兄弟俩之所以能保全性命,是因为君士坦提乌斯二世不想向世人赤裸裸地暴露他的残暴。于是,他们被分别安置在爱奥尼亚和比提尼亚,一边流放,一边接受教育。等他们稍大一点时,反复无常的皇帝又起猜忌之心,将他们送到巴勒斯坦凯撒里亚附近的一个城堡,过了6年的囚禁生活。这两个小孩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失去了财产和地位,失去了安全与自由的保障,与世隔绝,只能与监视他们的奴隶相伴,按照暴君的意旨小心翼翼苟活于世。

当哥哥的加卢斯体弱多病,后来被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留在身边,依靠虚伪的怜悯过着朝不保夕寄人篱下的生活;弟弟尤里安如愿被送到雅典,在宦官的监视下学习古代典籍,修身养性。从此,这对难兄难弟的性格及命运,指向了不同的轨迹。

21岁的加卢斯于351年3月5日被堂兄加上了“凯撒”的头衔。为增进双方的政治关系,奥古斯都还把亲妹妹君士坦提娜公主嫁给堂弟。两位君王在一次正式的会晤中互相保证绝不伤害对方。此后,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向西进发,加卢斯在安条克定都,管辖东部的五个大行政区。

按说,这不期而至的幸运是一次难得的转机,加卢斯如果能像弟弟尤里安一样,也许不至于遭到后世史家众口一词的唾弃。但是,从生在帝王家的宠儿,到深宫大院里的囚徒,再到戴上凯撒的皇冠,加卢斯经历人生大悲大喜的转折和跌宕。自幼养成阴郁、粗暴的乖戾性格的加卢斯,突然被提拔到帝王共治者的角色,达到权力的顶层,更让他感受到命运的无常。在那深宫大院里,成天面对谄媚的臣属和阿谀奉承的奴才,他不知哪张脸、哪种表情是真实的,以致不得不忍受过去生活的痛苦回忆。这种分裂人格使他失去了同情和宽厚的美德,抱着睚眦必报的心理,对自己的臣属厉言疾色,刻薄寡恩,为自己种下祸根。

而他那出身高贵的妻子不仅没给他加分,反而成为他的包袱。这个幸运的女人有着嗜血的无餍胃口,吉本形容她是“来自地狱的泼妇”可能不无道理。史家记载君士坦提娜对自己的女婿克勒马提乌斯产生难以按捺的不伦情欲,可那个本分的青年贵族却不愿与岳母发生苟且之事,她因爱生恨就非取他性命不可。那个年代虽没有微博和BBS,但人类的好奇心和窥探欲与生俱来,和大多数宫廷丑闻一样,这类事情很容易就泄漏出去,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损皇家尊严。

阿米安•马西里努斯作为同时代的史家,报道了加卢斯统治时期的残酷暴行。在安条克,无论是私人住宅还是公共场所,到处都充满着密探和告发者。即便如此,加卢斯还是不放心,以为会遗漏谋反的重要信息,很多时候,他乔装打扮,穿上平民服装,混迹于人群中刺探可疑消息。只要有一点线索,或者一句不满的声音,一个让人起疑的眼神,加卢斯都会大动干戈。他的宫殿里到处都陈列着逼供的刑具和杀人的凶器,大多时候对嫌疑人当众行刑,不加掩饰地展示残暴。

加卢斯把民众当作泄愤的对象,用无中生有的叛逆情节来指控百姓,最后连巴结他的奴才和廷臣也不信任,总是猜测这些人借着机密管道向君士坦提乌斯二世通风报信。他这样疑神疑鬼,最后弄得众叛亲离。

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对帝国东部的情势了如指掌。只是当时内战尚未结束,也就装聋作哑。等到胜利已成定局,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就下定决心,除非加卢斯俯首听命,否则就剥夺他的紫袍。正好,加卢斯治下的一起刑案为他提供了干预的口实。叙利亚行省正值灾荒,粮食供应不足,该省行政官提奥菲卢斯被愤怒的安条克民众杀害。这样一起恶性暴虐事件,即使不是加卢斯在幕后指使,他对暴力事件的纵容态度也难辞其咎。

在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看来,安条克民众杀害行省行政官这个级别的朝廷命官,是对自己无上权威的轻侮和挑战。于是,他指派东部禁卫军统领图密善和宫廷财务官蒙提乌斯,奔赴安条克调查案情。这两位“特勋阶”大臣亲自过问,显然负有特别使命。不过,在他们临行前,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特意告诫他们,他们的任务只是负责督导和改进东方的局势,要对加卢斯恭敬有礼,尽量用高明的手腕说服他“悔过自新”,离开安条克安逸享乐的舒适环境,接受兄长的邀请,去参加针对日尔曼人的困苦和危险的战争。

但恃宠而骄的禁卫军统领图密善,只看到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对加卢斯的戒备和厌恶,没能体察君王的良苦用心。他在抵达安条克后,就摆出中央大员的架式,对东部宫廷的迎接摆出不屑一顾的态度,并以旅途劳顿为由连续几天闭门谢客。在暗中准备好了一份煽风点火的报告后,他才接受加卢斯的再三邀请,参加对方举行的军政联席会议。可一到会上,他就口头传达出简短而又傲慢的训令,要求加卢斯立即赶回意大利,根本不给他留下料理家事的时间,而且还威胁道,要是延误或是迟疑,将会受到严惩。

身为君士坦丁大帝的侄儿和女儿,加卢斯夫妻俩怎能容忍一位臣下如此无礼,当即交待卫兵看管图密善。此时,虽然对立不可避免,但仍有和解空间。宫廷财务官蒙提乌斯向来具备高超的政治手腕,完全可以从中斡旋。可他盛气凌人,一味指责加卢斯未经授权就囚禁禁卫军统领。

加卢斯当时召开军政联席会议,本意是请两位代表就统治权限问题进行答疑。可这两位朝廷命臣却用不可一世的态度激怒出他的鲁莽性格。他命令警卫全副武装,集合安条克的民众,呼吁东部帝国的人民对他所受到的侮辱采取报复行动。民众的情绪果然被煽动,他们把禁卫军统领和财务官抓出来,用绳索绑住双腿拖街游行。这两位受害者在民众的咒骂声中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尸体身肉模糊,被扔到奥龙蒂萨的河流中。

西部的君王感受到了加卢斯向他宣战,但故意装出平静无事的样子。他先是不动声色地调走东部的老兵军团,使东部帝国的首都防御空虚,然后写信给加卢斯,信里满是信任和友情的表白,此外还有一些显示出善意的规劝。加卢斯接到信后知道事情无法善了,就把指望寄托在妻子上,以为君士坦提乌斯二世会看在君士坦提娜的面上放他一马,于是战战兢兢启程前往西部帝王的宫廷。

可君士坦提娜在半路就因水土不服而丧命,加卢斯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进亦难,退亦难,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前行,因为在他的行程中,君士坦提乌斯二世为他配备了足够的“安保”。如果忠实地记录下整个行程,堪称完美的诱捕。到达目的地,也意味着他的生命走到了终点。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相信,只要这个与他不共戴天的堂弟一息尚存,就对自己的安全构成威胁,于是签下死刑判决书并立即执行,加卢斯双手被绑,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毫无尊严地被斩首。

加卢斯终究难逃自己的噩运。因为这是一场不对称的对抗,一方势力强大,残酷,且十分阴险;另一方势单力薄,懦弱、冲动且不思进取、不修美德。这场对抗在出现苗头时就胜败立判。失败者加卢斯作为暴政受害者,他不是利用掌握的有限资源去改变暴政、赢得民心及军政首脑们的支持,而是完全承继或者照搬暴君当初迫害他的手法,在东部帝国纵容诬告、刺探、裁脏、陷害之风,民不聊生,最后众叛亲离。他的命运让人叹息,却无法得到世人及后世史家的同情与怜悯。就连他的亲弟弟,也是后来一统帝国的尤里安皇帝,也没有办法为他的失德败行而辩护。

把受害者变得和加害者一样的卑鄙,一样的残暴——这才是暴君的彻底征服和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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