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湖南衡阳“校车”坠河致14名小学生死亡悲剧还不到一年的时间,11月16日上午9时许,甘肃庆阳市正宁县榆林子镇,一辆大翻斗运煤货车与当地一所“小博士”幼儿园的校车相撞,造成包括19名幼儿在内21人死亡。
在中国,每天有数百万的学生乘坐存在安全隐患的校车上下学,因车体不达标而引发的校车事故,比比皆是。据统计,在中国平均每41秒钟就会发生一起的车祸中,每天有近40名中小学生要死于道路交通事故。仅2010年10月到今年9月,就有20余起因校车引起的事故。
甘肃正宁校车惨剧发生后,甘肃省连日来在全省范围内排查各类校车。不仅甘肃,全国上下都开始了新一轮对校车安全的排查。可是没人相信,这“运动式”的排查能让当下的校车褪去血色。自2005年山东临沂发生死12人的校车事故后,教育部与公安部的通知年年发,检查年年搞,但自那时起,死亡5人以上的校车事故至少有11起,其中三起死亡10人以上。简单的排查远远杜绝不了校车事故,“血色校车”的背后,掩藏着太多的穷富悖论。
地区穷富:德清的富补贴不了正宁的穷
美国的大鼻子“黄色校车”离国人太远了,但是,“黄色校车”对国人来说也不是遥远的念想。2011年,浙江德清声名鹊起,就是因为该县投资约2000多万元,购买了79辆专用校车。这其中有10辆“长鼻子”校车,从外形到性能,完全按照美式校车标准制造。
甘肃正宁校车惨剧发生后,德清再一次成为国人关注的焦点。与普通校车相比,德清县专用校车座椅强度高,每个座位上均装有安全带,在试验中经过链锤试验,确保外力撞击时,座椅不会产生变形。座椅材料全部采用阻燃级别为A0级的面料,打火机无法点燃。德清县专用校车还特别定制了上下车自动拍照装置,确保小学生安全往返。当地政府下发通知,从今年10月1日起,在全县范围内,学生接送车可以优先便利通行,成为名副其实的“特权校车”。截至目前,该县农村小学、外来务工人员子弟学校已配上专用校车,约6000名农村子弟因此受益。
在德清校车最初受到关注时,有舆论疾呼,“德清标准”应该成为“中国校车”的标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希望德清能推动中国校车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但是,对于当下地区贫富不均的中国来说,“星星之火”的德清,它“燎原”的效应到底能辐射多大?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德清县委组织部表示,德清校车除了加强设施配备和日常监管意外,政府财政实力也是很要紧的。德清财政局最新的统计表明,截至今年8月31日,德清县2011年财政总收入已完成345803万元,同比增长34.3%,提前一季度完成并超过全年财政总收入。德清县是全国百强县之一,也是先富地区,2000多万元的校车资金投入对于当地来说可谓“九牛一毛”。当地政府除了投资约2000万元用于购买校车外,同时每年还拨出400多万元经费对校车运营进行补贴,而这400多万元,仅为当地全年教育投入的0.8%。
与浙江德清相比,甘肃正宁的财政收入确实“寒碜”许多。据正宁县《2011年政府工作报告》披露,2011年该县财政收入预计达到9000万元,该县人均GDP远远低于全国2.3万元,财政自给率不足20%。以其薄弱的经济实力,指望该县也能拥有德清那样的“特权校车”无异于天方夜谭。正宁校车惨剧发生后,庆阳市教育局局长卢化栋也坦承,“庆阳作为革命老区和贫困地区,财政有限,近年为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大部分教育投入集中在义务教育阶段。今年以前,对学前教育和高中阶段投入仍不足。”
地区贫富的差距,东西部财政实力的悬殊,客观的现实下,“德清标准”对于甘肃正宁而言,这还是个遥远的奢想。从德清到正宁,还没有一趟朝发夕至的高铁,能让“德清校车”的“星火”燎原到甘肃正宁。
政府穷富:穷县也可以办富教育
甘肃正宁校车事故的赔偿标准初步确定的时间不算太晚,包括人身保险和优抚救助金在内,每人赔偿43.6万元。有人统计,单单为19名幼儿的赔偿,数额高达800多万。当地政府哪怕拿出这赔偿金的十分之一,提前解决好孩子们的上学用车问题,悲剧也许可以避免。
不得不说,校车的匮乏和穷有关系,但又不完全和穷相关。
正当庆阳市教育局局长卢化栋为当地哭穷的时候,庆阳市人民政府豪华的办公大楼与气派的喷泉广场被曝光了。网友们“人肉”出两年前这栋大楼建设时的招标公告,公告中显示,庆阳市人民政府办公楼投资预算是1400多万,单单室外绿化、硬化、亮化施工的造价就为295万元。放在全国范围内看,1400多万元的办公大楼或许算不上多么奢华,但对于“哭着没钱办教育”的贫困地区而言,这栋办公楼现在看来却格外刺眼。在这栋办公楼面前,“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便成了一个虚无的口号。
一个地方再穷,只要执政者的理念顾及民生,就终究会有一些“富”出来的东西让人赞叹。
位于秦岭深处的陕西省安康市宁陕县,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2010年,当地的财政收入仅为3000多万元。正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山区小县,把四成左右的财政收入花在教育上,在贫困地区率先实现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15年免费教育。该县用于教育投入的财政收入,远高于12.5%的全国平均水平。
“再困难,也不能坐视教育贫困”的理念,在这里有着生动的现实映照:宁陕县委县政府办公楼只有三四层高,都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建筑,十多年没有装修过;宁陕县中学里有这座县城里“最漂亮的房子”,米白色的4层综合实验教学楼高大结实,体育馆、实验室、图书馆、标本室一应俱全。
事实上不光是庆阳正宁,在中国很多地方,一提到教育,地方政府都会拼命哭穷。“穷”,成了推卸责任的重要借口;“穷”,也成了忽视教育的重要借口。甚至对于整个中国而言,每每发生校车事故时,“穷”、“投入不足”也成了“躲不过”的理由。
一方面是校车的穷,而另一方面却是公车“富”得让人心惊胆战。有媒体曝光,机关公车数量与配置严重超标等现象仍然存在,某些地方甚至形成了非豪华车不坐、互相攀比的风气。最让人堵心的数据是,中国公车采购青睐豪华进口车,去年花费800亿。这800亿,如果分摊到那些需要校车的地方,又能解决多少辆校车的问题呢?
再穷的地方也可以富教育,宁陕是样本;再富的时候也可以穷教育,800亿豪华进口车消费下校车的匮乏也是样本。以此来看,穷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看政府如何来切这块“穷蛋糕”。
财政穷富:富财政没有完全投入穷教育
如果没有“正宁校车惨剧”的发生,不知道庆阳市会不会作这样的承诺:想方设法投资7亿元,用3年时间建成200所公办幼儿园,3年内基本形成“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公办为主”的学前教育新格局。对于那些事故中无辜丧命的生命来说,这是一个迟到的承诺。迫于舆论的压力,当地政府必须要做出这样的承诺,3年之后,还会有人来追访这里的学前教育格局建设的如何吗?就像如果没有发生“正宁校车惨剧不会再有人提起衡阳校车事故”一样,包括政府官员在内的所有人真的能痛定思痛,铭记这场惨剧吗?
正宁校车惨剧发生后,中央也下达了公车“限购令”:党政机关采购的一般公务用车和执法执勤用车,发动机排气量不超过1.8升、价格不超过18万元。这条“双18”限令被舆论解读为“停公车,买校车”。
事实上,正宁校车惨剧发生后,很多人都在问——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的公车,却缺少安全可靠的校车?从公车庞大的支出里,挪出一部分来给校车,这是政府必须尽的责任。根据专家的测算,如果按全国1亿学生每40人坐一辆校车,一辆校车40万元的标准,全国购买250万辆的话需要1万亿资金,分5年投入,每年只需要2000亿。现如今的国家财政状况,于校车经费而言,已然过了“没有条件”的阶段。
财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前三季度全国财政收入81663.34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29.5%。继去年财政收入突破8万亿元后,今年财政收入将迈向10万亿元。10万亿财政收入突破了,但是用在民生方面的投入与公众的期望还是有很大差距。在一些高福利的发达国家,60%至70%财政资金都用在了教育、医疗、失业救济等社会保障和福利上,而民生支出中,这些方面的投入远远达不到这么高的水平,最基本的教育支出,仅仅维持在12.5%左右。依据国际惯例,校车投入属于民生开支,政府充当投入主体责无旁贷。以美国为例,联邦政府承担了50%以上的校车采购费用,其余由学校和社区公民分担,中国部分地方政府对此却无比吝啬。
“富财政,穷民生。”放在这一大背景下解读频发的校车事故,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公共财政的阳光还没有穿透乌云,洒在最需要它照射的地方。
这一起校车惨剧发生后,虽然公众“停公车买校车”的呼吁很强烈,但是鉴于当下公众监督权利匮乏的现状,事实上未必可能会真正执行。在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毛寿龙看来,面对公众呼吁,政府很有可能会做一些样本,利用财政补贴一些校车。但政府资源有限,尤其是中国基础教育的保障责任基本上在县级及以下政府,学前教育的投资更少,政府不可能普惠式地给所有学校提供校车、提供运营补贴。最后能成为样本、试点的,往往是一些特权学校。从现阶段来看,校车的供应还是需要多元筹款机制,同时在运营方面,仍需严厉打击违法超载等行为。
“孩子的生命安全超过一切最有价值的财富!”让每一个孩子,没有恐惧,远离危险,这是义不容辞的国家责任。10万亿的财政收入当与孩子们共享,虽然,年幼的他们对此毫无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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