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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位传承的致命毒药

liaowangzhisheng 2012-01-20 12:04:06 文/李鸿文 总第156期 放大 缩小

  帝王宝座的四周,永远是参透不尽的无边黑暗。一个专制帝王死了,其子或其弟继位,所谓“军民同心、举国拥护”,看似平稳交接,但其背后则有无数的权力绞肉机张开着血盆大口,正在或将要吞噬一个个不安分的觊觎者或者无辜的牺牲品。

  奥古斯都之后,共和时期每年一选的两人执政官体制及元老院制度已成遥远的图景。帝座成为私人物品被家族拥有并传承,从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劳狄到尼禄,伟大而辉煌的盖乌斯家族的皇权承继人,没有一个得到善终。伽尔巴皇帝受命于元老院的选举,给人一个错觉,似乎回到了罗马早期的贤明政治,但这只是共和理想的回光返照。

  从帝王宝座被公开叫价拍卖,到禁卫军的无耻与贪婪的交易,帝国的秘密暴露无遗:枪杆子里出政权,军队优于一切,先于一切。谁掌握军权,谁就拥有世界,皇帝给军队的开价越高,他的统治越稳固,军队不再只是开疆拓土的柱石,而是皇帝的私人武装,大概这是罗马帝国的“先军”政治。

  奴才永远不会甘心为奴,野心勃勃的军人总是在计算着利益与得失,像商人一样寻找着新的买主或者代理人。尼禄死后18个月内,共有四位皇帝死于剑下,狂暴的军队相互争战,使得军纪荡然无存,百姓颤栗不已。出身寒门的韦斯巴芗脱颖而出,其长子提图斯奋发有为,两人的温和统治,让罗马世界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可提图斯的弟弟图密善却恶贯满盈,最后也是被弑身亡。

  吉本说:“若要指出世界历史中哪一个时期人类最为繁荣幸福,我们将毫不犹豫地说是从图密善被弑到康茂德登基。”这期间罗马世界被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及两位安东尼皇帝统治,四位皇帝一脉相承,运用恩威并济的手段,使部队心悦诚服,并保持着文官政府的架构。他们愿意向法律负责,他们治下的罗马人享有合理的自由,包括写作的相对自由。这个时代也是小普尼林和塔西佗的时代。

  但马可•奥勒留•安东尼,这位被后世子孙感恩怀德的“哲学家皇帝”,没有像几位先帝那样选用贤良,却以私害公,把大位传给了康茂德,让罗马又回到暴君的统治。一代又一代,偶尔出现几位让历史学家们如获至宝的所谓明君,但总是走不出暴政的轮回。这是罗马的宿命,塔西佗甚至吉本将此归咎于德行的缺失,可根源还在于专制政体,纵容人类对权力的欲望。最高权力不再是服务公众的台阶,而是高于一切的尊荣和生杀予夺的特权,最高权力不容与人共享。

  最高权力的排他性,决定了皇权争夺的惨烈。中国古代宫廷的血腥脚本,同样在罗马的皇宫里上演。塞维鲁凭借功勋与机运,从籍籍无名登上九五之尊,外侮强敌,内疗战争创伤,一生戒慎恐惧。他曾批评马可•奥勒留•安东尼过于宽厚,没能使罗马人免于孽子的暴虐。可他的处境如他所批评的对象如出一辙,更不幸的是,他还有两位不肖之子。

  卡拉卡拉与格塔在他还没断气时就展开皇位争夺,等他命归西天后更是无所顾忌。兄弟间根本谈不上手足之情,两人既不同桌用餐,也不共处一室,甚至将皇宫区隔两半断绝往来,这种兄弟阋墙的恶形怪状,全让民众看在眼里,无不愀心帝国将再次陷入内战。内战还是避免了,代价是弟弟被哥哥的利剑所刺杀。他们的母亲惊慌地用手臂保护小儿子,但无济于事,连自己的手也被砍伤,身上沾满幼子的鲜血。

  办完这件滔天大罪后,卡拉卡拉拿出他父亲在位期间累积的财富犒赏禁卫军,军队的支持左右着恭顺的元老院,早已噤若寒蝉的议会只能批准这“命运的安排”。让权力得到合法性地漂白之后,卡拉卡拉开始施展暴君的天才。“掌握军队,欺压民众”成为他信奉的格言,他还强迫元老院出卖人格和宗教尊严把他尊为神祗,使用亚历山大的名号和标章,组成一支马其顿方阵卫队,专门迫害亚里士多德的门徒。

  越是心虚,越需要神化与图腾。就像当代一些专制君王的造神运动,什么三岁打枪、九岁开车,多才多艺、无所不能,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弱与无能。卡拉卡拉一生除了大量谋杀自己和父亲的朋友,其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事能与马其顿的英雄类似,必然遭到民众的唾弃。他的一名卫兵用短剑结束了他可耻的一生,帮助他完成了暴力与报应的循环。尽管如此,吉本还是愤愤不平地指责罗马人,能忍受他这么多年的统治,真是人类的耻辱。

  专制在无耻地延续,人类始终难逃耻辱。罗马帝王的宝座让人垂涎三尺,更让人胆战心惊、寝食难安。此后的罗马,有人明智地婉拒帝座,有人“设计”出完美的承继体系,但专制权力的垄断性膨胀并放大人性中的私欲,就连被选举为帝的瓦伦提尼安也不能幸免。在他打算推举一位“共治者”时,一位军官大胆谏言:“贤明的君主,要是你只照顾家庭的利益,那么你有一位兄弟;如果你热爱国家,可以考虑四周最够资格的罗马人。”最后,瓦伦提尼安还是把奥古斯都的头衔授与瓦伦斯,这个既无军事经验也无民政才干的人之所以得此幸运,惟一的理由只是皇帝的亲弟弟。

  正是这个出于私心的选择,埋下了西罗马帝国灭亡的伏笔。瓦伦斯在处理哥特人的问题上进退失据,又轻率冒进,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亚德里亚堡会战,瓦伦斯的部队遭遇哥特人雷霆万钧的攻击,惊慌之际只有各自为战,在一片喧嚣与慌忙之中,卫队被冲散,瓦伦斯身受重伤,只有少数几位随从拼死保卫他的安全,后来躲进一个简陋的小木屋包扎伤口,但哥特人很快发现这个藏身之所,为了避免被里面的人射箭还击,甚至懒得破门而入,点燃火把烧死了罗马皇帝和随从。

  公元378年8月9日,罗马大凶。亚德里亚堡会战的实际损失与罗马过去在坎尼平原的惨败大致相当,但对后世的影响则远远过之。帝国骑兵与步兵主将以及35名军事护民官全部被杀,罗马军队损失三分之二的兵力。从此时开始,帝国进入奄奄一息的死亡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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