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酷吏或鹰犬大多没有好下场。唐朝,周兴被来俊臣“请君入瓮”,后者又被武氏诸王和太平公主斩杀于闹市,一报接一报。罗马帝国初期,也有一个负有“特殊使命”的人物,后来做出了惊天大案,轰动朝野,惊动友邦。
在《编年史》中,格涅乌斯•披索刚一出场,就被塔西佗定性为“性情暴烈而生来不驯服的人物”,还说他那与生俱来的狂妄高傲性格是从他父亲老披索那里传下来。老披索名声不凡,但披索的仕途还得系在裙带关系上,他妻子普朗奇娜的身世和财富助长了他的气焰,服从提比略的统治本就勉强,让他屈居在“提比略的儿子”之下,更是让他委屈。
日尔曼尼库斯是德鲁苏斯与小安东尼娅的儿子,由叔父提比略抚养长大。提比略经历过当储君那段惊涛骇浪后,对每一个潜在的竞争者都保持警惕。而他的养子日尔曼尼库斯正是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屋大维驾崩时,日尔曼尼库斯正受命于元老院在日尔曼统领军队,军团瞧不上提比略,要拥护他登上帝位。这是一个充满诱惑又暗藏杀机的时刻,拒绝军团的提议很容易激起兵变,接受提议又有违本意,好在他在变局中沉着冷静化解了危机。
不是所有的忠诚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提比略对这个养子兼凯撒(二号人物)一直心怀忌惮,他立功越多,德行越好,越受军民拥戴,就越是让提比略不舒服。日尔曼尼库斯可能对提比略的那点小心思有所察觉,但他始终对自己的皇帝养父抱有愚忠愚孝的态度,甘心充当提比略的消防员,哪里有险情他就出现到哪里。刚刚平定日尔曼人的反叛,帝国东部的亚美尼亚又不得安宁,提比略在元老院提议说,东方的骚乱只有日尔曼尼库斯的智慧能够解决。
这个提议一箭双雕,既将他调出自己在西部的大本营,又让他一脚踏进东部更加险恶的陷阱。元老院虽然把海外诸行省授权给他节制,但提比略却借口西拉努斯是日尔曼尼库斯的儿女亲家,将其调离了叙利亚,同时任命披索接替西拉努斯,担任日尔曼尼库斯的副帅。
作为日尔曼尼库斯的副帅,披索将自己定位为皇帝的鹰犬,处处与自己的主帅作对。主帅尊重雅典的历史与文化,他就赶到雅典发表恶毒的攻击演说,指责日尔曼尼库斯“过分客气而损害了罗马这个名字的尊严”。
话音刚落,披索就受到大自然的警告。在他乘船赶往罗德岛时,骤起的暴风将他的船只掀翻,他本人掉落波涛汹涌的大海。尽管日尔曼尼库斯已经得知他对自己的攻击和谩骂,但心胸开阔的主帅还是派出战船救他一命。
即使如此,披索仍然没有和解的意思,反而更加坚定要以怨报德。他到达叙利亚的军团后,就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到处送礼行贿,对最下级的士兵也表示关切,并用自己的亲信或是一些品行恶劣的家伙,替换那些久经沙场的百人团长和将领。换掉前任的人马后,那些被他提拔的党羽无耻地称他为“军团之父”。
他把叙利亚当成自己的独立王国,而不是主帅的后勤基地。在全面掌控叙利亚军团后,完全不把主帅放在眼里,他的妻子普朗奇娜更为放肆,当着士兵的面嘲弄主帅夫妇。此时,劳碌命的主帅却风尘仆仆地赶往亚美尼亚处理危机。所幸,日尔曼尼库斯的名头受到东方的尊重,问题很快化解。
按理,主帅此时应该感到轻松,可披索的傲慢无礼,破坏了他的心情。日尔曼尼库斯命令披索本人或他的儿子率领一部分军队前往亚美尼亚,巩固已有的成果,可作为副帅,披索竟公然抗命。
这让主帅身边的朋友无比气愤,但宽厚大度的主帅还是在想办法缓和双方的紧张关系。两人相遇后,日尔曼尼库斯强压住愤怒询问他抗命的理由,可披索的态度仍然是桀骜不驯,毫不掩饰自己的敌对情绪。甚至在纳巴泰伊人(阿拉伯本部的一个小王国)的国王举行的宴会上,当主人把大金冠送给日尔曼尼库斯夫妇,而把一个较轻的金冠送给披索时,他竟不顾礼仪把金冠推到一边,咒骂主人的奢侈之风。
当着外宾的面不惜暴露罗马内部的矛盾,可见披索铁了心要制造一起“外事风波”。日尔曼尼库斯心如刀绞,后来还是忍了下来,希望以自己的大度唤醒对方的良知。为了驱散郁闷和烦恼,他到埃及参观古迹,但此行犯了大忌。作为保持专制统治的秘密手法之一,屋大维禁止任何元老或高级骑士进入埃及,因为这个东部粮仓一直不是一个真正的行省,而是皇帝的私人领地。日尔曼尼库斯可以说一不小心闯进了禁区。
披索很快向皇帝汇报自己的顶头上司的行踪,提比略对此提出严厉的谴责,可日尔曼尼库斯并不知情,还在寄情于尼罗河两岸的美丽风光。等他离开埃及,才得知自己给军团下达的命令已被披索取消。日尔曼尼库斯不得不痛斥披索,可对方仗着有皇帝撑腰,针锋相对,一步不让。双方彻底翻脸,披索决定离开叙利亚。就在他启程时,听说日尔曼尼库斯病了,又留了下来。
双方继续对峙,当人们为了让主帅早日康复祭献时,披索派侍卫把街上的祭品夺走,驱赶许愿的市民。日尔曼尼库斯此时怀疑是披索下毒,因为他发现了带有咒语的巫术用具。显然,披索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于是他下令披索滚出叙利亚。披索虽然服从了命令,却故意放慢行程,以便听到对方死讯后,好在第一时间杀个回马枪。
日尔曼尼库斯弥留之际,请求朋友们将他所受的痛苦转告他的父亲和弟弟,也就是提比略皇帝和堂弟杜路苏斯,希望他心中的至亲能帮他向披索报仇。朋友作出庄严的保证后,他就含恨离开了人世。
罗马人听闻噩耗,无不悲痛万分,当听说日尔曼尼库斯是惨遭披索暗算后,更是气愤,纷纷走上街头要求惩办凶手。此时,披索夫妇还在为日尔曼尼库斯的死欣喜若狂,等元老院要调查的信息传来,他才略为感到恐慌,但他在军团的党羽建议拥兵自重,与元老院派出的部队抗衡。
应该说,披索胆敢公开对抗,是因为他手中有一张好牌,这张牌就是提比略皇帝的密令。所以,当提比略保证他会得到公正审理时,也就放心地回到罗马。第二天,正式的诉讼开始了,元老院向执政官请求追究披索,与日尔曼尼库斯感情深厚的杜路苏斯宁愿放弃凯旋式,也要进入罗马,以便为他尊敬的长兄报仇。
提比略在开审前的讲话,决定了审判的走向,也给披索带来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指定在元老院内部审理,而不是交给法官在广场上进行,这个态度似乎对披索有利,因为只要交到广场,他不是被愤怒的民众打死,就是被罗马人的唾沫淹死。
案件审理一波三折,不必详尽叙述。最后要交待的是,披索还是被皇帝出卖了,成了真正的人民公敌,再也不能用“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气概来掩饰内心深处的胆怯。他的死有几种说法,一种是在家中用刀割破了喉咙自杀,还有一种是被皇帝的禁卫军暗杀。而皇帝的那封密信,自然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不惜谋害忠良,毒死罗马的国家栋梁,以为以此能得到主子的厚赏,但他没想到,狡兔死、走狗烹,主子比敌人更想要他的命。这就是鹰犬和走狗注定的命运,古今中外,无一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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