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崔天凯在中美《上海公报》发表40周年纪念活动上发表讲话时指出,进入“不惑”之年的中美关系依旧面临许多困惑,中美两国仍旧存在着“信任赤字”,而他也希望习近平副主席这次访美将有助于缓解中美之间目前存在的互信赤字。尽管习近平副主席已结束在美国五天三地的访问行程,但我们无法立刻判断这次访问是否有利于中美之间培育更深一层的互信,这还需时间来证明。
眼下,有必要指出这个核心问题,即造成中美两国“信任赤字”的根本因素是什么?在笔者看来,影响中美之间“信任赤字”的因素很多,从人民币汇率到知识产权,从朝核问题到伊朗核危机直至最新的叙利亚问题,从宽泛而模糊的人权问题到具体且明确的温室气体减排议题,中美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分歧。
但是,中美之间在政治经济军事等议题上的分歧并非不可调和,而双方在意识形态领域上的争斗则不会那么容易休止。
事实上,在许多观察家看来,中美之间的“信任赤字”归根结柢源于双方不同的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正如著名的国际问题研究专家相蓝欣指出,“中美关系的最大症结并不在于国际关系理论所说的实力冲突。美国朝野对中国最不放心的是政治体制。”尽管中国的改革已经提上了日程,但美国人却视若无睹,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改革并不按照他们的思路走下去。显然,这种逻辑的基础是美国人坚信自己的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更胜一筹。
这种“美国例外论”的传统,再加上美国首屈一指的强大实力,导致美国人认为自己有资格也有能力向外推销自己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因此,在相蓝欣看来,“美国对华政策的一个定论是,只有民主化的中国才能成为对外和平的中国,民主是和平的外交和防务政策的先决条件”。这种“民主和平论”的基调在美国的中国问题研究专家中其实并不少见。他们将这种民主和自由视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石,而这种政治信仰已建立在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信念之上。
易言之,他们不愿意质疑这种美国式的民主与自由是否放之四海而皆准,他们始终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普世价值。例如,一个比较低调的版本则是美国著名的中国问题研究专家裴敏欣在近期日本的《外交官》杂志上撰文指出,“不管中国的政权如何,大国竞争永远是中美关系中的主旋律。然而不可否认,如果中国是个民主国家,那这种竞争的火药味将不会那么浓烈同时不太可能演变为大国冲突”。至于比较高调的版本则来自美国外交关系协会亚洲研究中心主任易明(Elizabeth Economy)。她就习近平副主席访美在《外交》杂志上发表评论指出,中美之间建立互信可谓任重道远。在她看来,“除非中国进行实质性的政治改革,否则美国和绝大多数国家将不会尊重中国”。这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说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美国知识精英对中国的刻板认知,并为美国政治精英经常在政治体制问题上打压中国做了铺垫。
在中国看来,美国不仅是一个军事与经济强国,更是一个讲究意识形态的大国。于是,中国意识到中美之间不仅存在硬实力的较量,也存在软实力的博弈。中国领导层也同样明白意识形态领域斗争的严重性与复杂性。这可以从胡锦涛主席发表在《求是》杂志新年第一期的文章中可略知一二。在该文中,胡锦涛主席明确地指出,“国际敌对势力正在加紧对我国实施西化、分化战略图谋,思想文化领域是他们进行长期渗透的重点领域”。随后,胡主席也坦承,“我国文化整体实力和国际影响力与我国国际地位还不相称”,“西强我弱”的国际文化和舆论格局尚未根本扭转。鉴于此,中国必须强化自身的文化软实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尽快扭转这个不利的格局。
胡锦涛的这篇文章引起了美国学者和媒体的广泛关注,他们傲慢地认为中国如要增强自己的软实力,关键还是要以美国式的软实力为参照,否则事倍功半,功必唐捐。诚然,中国不愿也不想在这个议题上与美国进行深入沟通,因为中国的政治精英认为中国的发展道路有其独特性,中国并不需要美国指手画脚。反过来,美国始终不愿意在这个议题上自我反省与检讨,因此在这个背景下,中美之间的战略互信也就无从谈起,两国之间深层次的分歧依旧存在。
随着中国影响力日益扩大,这个深层次的分歧,对于中美关系的未来发展而言将越来越突出。鉴于这种不确定性,美国始终维持着两面下注的战略,即一手遏制,一手接触。与此同时,出于自身的战略目的,美国总是寻求干涉中国内政并且试图一厢情愿地改变中国。反过来,中国面对美国这个战略的自然反应便是隐蔽自己的战略意图,因为中国也无法确切估准美国到底居心何在。这种脆弱的平衡已经维持了将近40年,尽管中美之间已形成了“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复杂相互依赖关系,但它始终是脆弱的。中美之间无疑有伙伴关系,但却没有深厚的友谊。
相蓝欣认为,“当中美关系出现危机时,意识形态的优越感将轻而易举的占上风,成为对华政策的主要依据”。然而,他告诫我们不应当把自身传统看成一无是处,我们不能抛弃自家无尽藏。同样,我们也不应当简单地把美国的体制斥为“伪民主”。相反,双方应当达成一个共识,亦即“任何政治体制都是特定的历史环境的产物,中国固然需要吸收程序民主和法律正当程序的很多优点,而美国也应当借鉴中国‘政者正也’的人本政治的价值观”。从长远来看,这是中美建立互信的正途,然而,中美之间要真正做到和而不同,互信互敬,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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