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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世界 硝烟四起

tebiebaodao 2012-04-16 15:48:28 文/欧克 总第163期 放大 缩小

 

2月4日,清华大学政治学副教授刘瑜突然清空了自己的新浪微博,只留下8个字:“去冰岛了。大家玩好。”

“罪犯”们(刘瑜最初的网名叫“醉钢琴”,因此她的fans都自称“罪犯”)马上破解了其中“密码”。所谓“冰岛”并非实指,她在一篇题为《另一个博客》的旧文中曾说,“漂浮着他人眼光的生活是多么的油腻啊,我所说的冰岛,就是指洁净而已”。

“看不得那种你死我活的表情”

这不是刘瑜第一次退网躲清静。2008年4月23日,她从当时影响最大的自由派知识分子博客网站“牛博网”退出,注册了个人独立网站。在类似“退出声明”的文字中,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因为厌倦任何形式的集体感”,“集体给人温暖,也给人压迫感”,“为了自个舒服就做了逃兵……”。但她另外还多说了几句——看不得那种你死我活的表情,任何矛盾都是“敌我矛盾”,都要“弄他!弄他!”。“爱国贼”、“卖国贼”,观点不同,表情都是一样的:暴戾、乖张、兴奋、“捏死你去”的仇恨。

当年,她实际上是被自由派网友“同志”们给骂跑的。这一次,著名时评人笑蜀也给出了类似的判断。他把矛头指向了某些“民主自由真相喊得山响的斗士”,说:“@刘瑜 终于被恶心跑了。从推特上恶心跑了崔卫平,从微博上恶心跑了贺卫方和刘瑜。

笑蜀列举的那一大串名字,包括他本人在内,都是非常“自由派”的“公知”。但在另一些“更加自由派”看来,他们“自由”得还远远不够!近一年来,这种“更自由”对“自由”的批斗,此起彼伏。何况,刘瑜是有“五毛”前科的人——因为她竟敢批评藏独。

那个春天,拉萨发生了“3.14”事件。当时,牛博网上主流的声音,是跟在西方媒体后面,批评“政府镇压”,痛斥“海华”(海外华人)游行,同情藏独和达赖。这时,一贯批评政府、当时在剑桥任教的刘瑜,以其神鬼莫测的文笔,说了句“公道话”——政府可能有错,但达赖、藏独势力、西方媒体的错误也是显而易见的。她把事件发生的原因和责任都给“一分为二”了:“西藏问题之A面”有1、2、3、4……“B面”有甲、乙、丙、丁……这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

刘瑜说,我是非常反感大_族主义的(空格处可填入“汉”、“俄罗斯”、“印度”、“塞尔维亚”、“英”),但是同样反感这种大_族主义在体积比较灵巧的民族中的倒影,也就是小民族非要追求_独(此处可以填入“台”、“藏”、“库尔德”、“车臣”等等),它们不过是同一种狭隘的两种不同反映形式罢了。

在博客上,刘瑜发表了一则《有感》,生动地概括了右翼“思想精英”们的辩论逻辑。这种逻辑,至今在某些影响巨大的论坛和博客、微博网站上仍然经常能够看到,句子里的主语可以随争论的话题进行替换——

“为什么藏民的民族主义情绪是值得肯定的?”

“因为他们追求民主自由。”

“为什么汉族人的民族主义情绪是令人鄙夷的?”

“因为他们脑残了。”

“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都反对我们,难道他们也有自己的道理?”

“我们当然要反思,因为他们很可能有自己的道理。”

“为什么海外华人那么多人都义愤填膺,难道他们也有自己的道理?”

“没有,因为他们都脑残了。”

……

刘瑜质问:“为什么总有一种优越感那么廉价呢?”

“真相最大的敌人不是谎言而是信念”

刘瑜被媒体和同仁塑造成了一个专心从事民主启蒙的“单面人”,好像从来就没有谈论过“西藏问题之B面”一样。这使她在“圈子”里保持了极高的人气,成为特别受欢迎的论坛以及饭局嘉宾。

但她仍时常有一些很隐晦的感慨。在一篇书评中,刘瑜说:“在微博上我见过几个经济学爱好者吵架,说起来也是真名实姓、有头有脸的人物,吵起来竟然时不时冒出‘你这个傻叉’、‘XXX这个蠢货’、‘你吃XXX的屎去吧’这样的用语。如果真是希特勒和犹太人那样不共戴天也就罢了,但真要仔细去推敲,发现争论双方很可能70%甚至90%的观点是相似的,但即使是30%甚至10%的分歧,也往往导致‘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她因此感叹:“在一个不习惯于就公共议题展开公开辩论的社会里,人人都是易燃易爆品。在一个有着悠久的‘你死我活’传统的文化里,真理永远是独家经营。”

“中国目前的文人论争氛围不是特别好……一个原因是我们的公共文化中缺少宽容和理性,常见的现象包括不论证就扣帽子和贴标签,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讲逻辑和论据。”

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刘瑜又一次表达了这样的意见。

“我以前相信理性的力量,现在觉得人人脑子里都筑满了高墙,理性未必能穿透它。”我发现,在场的人似乎没有谁听懂她的这句话,好像“高墙”都只是长在别人的脑子里。$nextpage$

大家一致装作没听见或者没听懂,这和美国问题专家资中筠老人家的遭遇有些相似。资先生晚年努力要向中国读者介绍的是一个“两面的美国”——“对内行民主,对外行霸权”,让大家既不要以其“民主”而无视“霸权”,也不要以其“霸权”而厌弃“民主”。但在“圈子”的包装下,她也成了“单面人”,差不多光剩下说“美国就是好呀就是好”了。

有过论战经历(包括观战)的“公知”,多半都已经学会了在某些方面的话题上——譬如爱国、排外等——出言谨慎,以免惹怒同道。像牛博网创办人罗永浩这样身经百战的,就更不必说了。他开始在微博上骂西门子的时候,就非常注意“政治正确”,其原话是:“三年前买的西门子冰箱和洗衣机陆续都坏了,再也不买这个倒霉牌子了,电器还是日本人做的靠谱。”先缀上一句夸日本的话,以避免“民族主义”、“排外”等嫌疑。

但吊诡的是,即使经过了如此一番做作,“愤青公敌”老罗依然“被愤青”了。据去年12月13日《参考消息》,德国《星期日法兰克福汇报》有篇题为《检验商品的一代》的报道称:“德国质量在中国是个传奇。罗永浩显然将这一切视为民族自卑感的体现,认为应铲除这种自卑感。”参与罗永浩砸冰箱行动被德国人点了名的名人,还有左小诅咒、冯唐以及韩寒。你们这四个平常“前卫得二五八万似的”小资、大少,对这样熟悉的扣帽子手法,是认了呢认了呢还是认了呢?

“需要真相还是需要符合需要的真相”

其实,有的成名更早、名气更大的学者,也未必就尊重事实和逻辑。

譬如,同为专业政治学者的刘军宁先生。去年底,他在接受共识网专访时讲,本•拉登、穆巴拉克、卡扎菲等,“都是冷战时代的产物”,“你看看独裁者的军队用的武器就知道了,都是AK47、米格飞机”。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靠近前苏联集团的人。但是实际上,在冷战时代,本•拉登一直在使用美国资助的武器跟苏联打仗,埃及的大部分武器也都是美国供应的,突尼斯的军事装备主要来自法国、美国和意大利。再加上比埃及、突尼斯、利比亚等更加专制的海湾六君主国,中东地区的独裁者,基本上都是“老美”的人。阿拉伯唯一一个民主政权——巴勒斯坦,却是美国在该地区的死敌。难道刘军宁真不清楚这些最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2月12日,基地组织新头目扎瓦赫里发表视频讲话,呼吁伊拉克、约旦、黎巴嫩和土耳其的穆斯林参加起义,对抗阿萨德的“恶性癌变政权”。一位伊拉克高级情报官员对美联社称,与基地有关的武装人员已经从伊拉克涌入叙利亚。对于“基地”这个完全不按“民主—独裁”二元对立的冷战模式站队的恐怖组织,刘军宁先生的大拇指到底是要冲上还是冲下呢?

此前一天,2月11日,著名近代史学者、章乃器之子章立凡先生连发了两条关于“中非暴君博卡萨皇帝”的微博——

他被指控侵吞国家财产,屠杀儿童、藏尸、吃人肉等多项罪行。他把被打死的人投进皇宫花园里喂狮虎,有的还送进冰库里冷冻起来慢慢食用。他不仅自己吃人肉,还让厨师做“烤全人”当夜宵,还把人肉做成各种菜肴摆到国宴上,招待毫不知情的外宾。他也曾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一名前厨师在法庭作证说,博卡萨下令将政治反对派人物切成肉片做成煎饼供他夜间食用。厨师甚至指控博卡萨命他拿人肉招待外宾。

马上有大批网友跟着起哄:“流氓永远和流氓是好朋友!”“中国政府就喜欢结交吃人的人!”

但是,很快就有网友查证清楚:“博卡萨是一个最狂热的亲美亲法反共反华分子,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断交。”据维基百科,法国前总统德斯坦曾宣称自己是博卡萨的“朋友与家人”。其与法国“友好及兄弟似的”关系(博卡萨语)于1977年12月4日博卡萨一世皇帝加冕典礼时达到顶峰。法国国防部部长派军队保护这个典礼安全的进行,并且租了17架飞机给中非帝国政府,甚至还指派法国海军人员去帮管弦乐团的忙。博卡萨尽管后来被法国派兵推翻,但作为“法国的老朋友”,其去世前一直按“法军上校”衔领取退休金。

章立凡先生把这些上来“打脸”的网友统统称为“五毛”。其实,就算一万个“五毛”同时发帖批判“公知”,加一块儿的杀伤力也不会有章先生的这个“自残”帖大!

林楚方在微博上说得更为透彻:“五毛不可怕,极左不可怕,民粹也不最可怕,他们讲的话,冒着热乎乎的傻气,很容易分辨。可怕的是打着民主自由旗号的人胡来,违背这些原则,他们就是‘柿由党’。一旦被揭穿时,好多人把对人的反感,一并连到民主自由身上,回头又去品味那些热呼呼的傻话,会觉得好香啊。”

同样起到了这种“反面教员”作用的,还有“老榕”——2011年新浪微博上最红的ID之一。据说,仅关于利比亚局势,他就发出了1.5万多条微博。他以旗帜鲜明的反卡扎菲立场,以反卡扎菲的阿拉伯地区“带头大哥”卡塔尔的半岛电视台为主要信源,筛选、编发了一条又一条或真或假的消息,有时还直接整点儿生动的“微小说”掺杂在里面。

当其许多报道被网友揭露造假时,“老榕”把质疑者都认定为支持卡扎菲的人。他认为,卡扎菲的结局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报道的真实性。这种胡搅蛮缠的逻辑,反倒使他至今仍然维持着巨量人气。因为他报道的内容尽管不怎么可靠,但却正合粉丝们的心意。

似乎想为自己正名,今年1月21日,春节前夕,正陷入“小说门”的“老榕”又连发两条微博,独家披露卡扎菲的发言人被抓获的新闻——

“中国大多数人的新年到来前最后一个好消息:他被捕了!”“某TV和环球时报最大的新闻来源,谎话之源,五毛们熟悉的坚定的卡扎菲阶级革命家,久经考验的独裁主义战士,易普拉欣同志。我们又再见了。”

喜感的是,这又是一条乌龙消息,“易普拉欣同志”至今依然在某个阴暗角落里安全地躲藏着。非洲时事评论员陶短房忍不住讽刺:哦?新年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好消息居然是骗子说“看啊,骗子的下场”?

恰在其粉丝数越过30万门槛的这天,“老榕”独家发布的又一张假新闻照片被拆穿。“这张被叙利亚政府军灭门的霍姆斯父子的葬礼照片我得到三天了,我一直在心里斗争,发不发呢。”他贴出这张“有图有真相”的照片时,还很是扭捏了一番,让你对其信任感大增。但很快有网友查出了真实的图片来源:尸体是2009年1月在以色列袭击加沙时死亡的一对巴勒斯坦父子。有网友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问:“难道你们搞民主,就只能靠造谣这一条路吗?”

“持温和立场的人竟然那么不受人待见”

根据韩寒自己的交待,他的转变实际上是从去年初关注浙江钱云会案的博文《需要真相还是需要符合需要的真相》开始的。当时,网上主流的声音,认为这是一起政府或官商组织的谋杀。但韩寒这位“中国最有名的驾驶员”却说:“我知道,这是你我乐于接受的,希望得到的,符合我们内心对这片土地上时常出现的不公正的悲愤的真相,但这不是真相……”

“我始终觉得这个八成或者九成就是一个交通事故。”韩寒在发表“韩三篇”以后说,“我觉得激进的右派需要‘符合他们需要的真相’,而那和政府造假有什么区别呢?”

“需要真相还是需要符合需要的真相”,与韩寒的另一句俏皮话“世界上有两种逻辑,一种是逻辑,一种是中国逻辑”,句式相似,但反响却截然相反。当他说后一句的时候,迎来的是一片喝彩;而当他说前一句的时候,则被怀疑“叛变”,“被收买了”。

与刘瑜的科班专业不同。韩寒在“转身”前后的议政水准其实都很业余,只是有人喜欢听他前一段肤浅的话,有人喜欢听他后一段同样肤浅的话罢了。他的特异之处,我以为,仅在于其心态阳光加上文字俏皮而已。对他本用不着大爱或者大恨。

但“韩三篇”中有几段话刺得某些人非常疼痛。特别是:“在社会构成越复杂的国家,尤其是东方国家,革命的最终收获者一定是心狠手辣者。”以及:“我理解中国很多文人和学者对天鹅绒革命的感情,他们甚至能够在脑海中将自己代入哈维尔的角色暗自感动。但无论中国发生暴力革命或者非暴力革命,文人所处的地位和角色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低得多,更别说能作为领袖了。而且国民素质越低,文人就越什么都不是。”这简直是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最先发起质疑韩寒著作权大战的网友麦田即毫不讳言,其动机首先就是“因为‘韩三篇’以商业炒作为目的,侮辱了哈维尔,此事激起本人愤怒……”

麦田指出:“说到底,(过去)媒体没有质疑韩寒,就在于韩寒博客一直呈现出貌似自由派的立场。”立场中立的书评作者魏英杰也认为:“韩三篇出来后,等于是韩寒自翻底牌。这惹怒了自由派里的革命派。所以,倒韩就从那时候开始酝酿了。”杨早也说:“韩寒是(至少部分地)跟过去决裂。那你让捧他的人怎么办?”$nextpage$

于是,韩寒本人的“真相”受到了严重质疑。

“不是说韩寒不能批评和质疑。但批评须针对其观点本身,质疑须凭硬证据。我厌恶一种做派,打着质疑的大旗,恶意揣测,有罪推定,无限上纲,似乎不置之死地不后快,凸显斗争哲学的精髓。”—— 笑蜀这番本是公允的话,立即引来“您这是被盗号了?”的惊诧。

还有人不断往外披露“宣传部发令禁止批韩”之类秘闻——“抹红”手段非常初级但也非常有效。

知名网友、南方都市报记者石扉客忍不住质问反韩人士:“写韩三篇不赞同革命就是和体制合流?那同样在这三篇里公开宣布要为捍卫自己的出版自由去游行示威又算啥?接受新华社采访就是和官府一伙?那接受南方汉奸报系采访又算啥?”

正一头扎在乌坎村,具体实践着民主理念的“新启蒙熊伟”,瞥见这场网络硝烟,感叹:“有些满嘴民主自由的人,如果他掌了权,难保不会成为法西斯。”

学者秋风也说:“眼看着众人之所谓追求真相、真理和正义,演变成阶级斗争式的你死我活闹剧。”他指出:“当下中国最可怕的问题,正是阶级斗争意识全面回潮,支配所有舆论制造者,我说的是‘所有’。”

近年风靡“民国范儿”,很多“公知”成了“国粉”。连袁伟时教授都看不下去了,严厉批评说:“观点多元是大好事。奇怪的是,某些人认为国民党是不能批评的。可是,国民党失败是不是由于贪腐成风、专制独裁、派系林立、民不聊生?这些人往往同时反对改革,用极端激进的语言蛊惑人心。请问,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彻底打烂现有制度的后果?重启炉灶,又是一批法盲和贪官上台——想重演这一幕吗?”

“不告别极左极右,岂能逃脱轮回”

文革十年,贻害三十多年。要肃清“斗争哲学”的流毒,或许只能指望代际更替?

但,“好斗”的基因,与温和的好脾气一样,好像都是跨代分布的。像笑蜀、赵楚等50岁上下的温和派“公知”,就受到了一批“70后”革命派“公知”的无情批斗。

哈维尔的主要中文译介者崔卫平教授,最终也为“推特革命党”所不容,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但是,读到她最近思考的问题,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不同意见之间的分歧,有其顽固性,也有其尖锐性,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引进敌我矛盾的概念,弄得剑拔弩张、刀光剑影的?仅仅是因为立场不同,所属“阵营”不同,就一定要把对方看成是妖魔,想出千奇百怪的骂人话,曲里拐弯的或针针见血的,各种各样的“问候”,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提出这样的问题本身,就已经是自绝于革命群众。

但总体上说,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年代里出生、长大的青年们,与在“以阶级斗争为纲”年代里度过“火红青春”的前辈们相比,总是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吧。

我留意年轻的南方周末评论员李铁的言论,经常会有所谓“眼前一亮”的感觉。譬如,对“反韩”的“革命党”前辈,他就有个诛心的说法:“这次说韩寒代笔的,有谁是在生活中有趣的潮人?他们平时连体育新闻都不看,怎么能理解一个大都市的80后潮人的调调?苦大仇深,天天只知道板着个脸谈革命和政治的迂腐之人,哪有资格来品鉴韩寒?”

早前他就曾发表过“有点不尊重老同志”的议论:“我在媒体工作一个很大的感触就是,我们和很多老一辈的媒体人有着兴趣和知识结构上的巨大差异,他们似乎非常热衷于证明某个政权的坏,甚至倾其毕生经历,写的文章都是为了证明这一个东西。而年轻媒体人更在乎求真,更热衷对知识新的贡献。”

这种夸大敌情、上纲上线的本能,好像是随年代转换而逐渐递减、淡化的。

在几乎贯穿了2010年全年的“汪晖朱学勤抄袭系列案”中,同样是揭露“抄袭”问题,我们可以看到,1962年出生的王彬彬教授在评论汪晖时的语气、姿态、文风,与“刚刚进入学术界”的无名之辈“宝树Isaiah”评论朱学勤时的语气、姿态、文风,就是何其不同!

汪朱抄袭是否成立另说——如同韩寒“代笔说”是否成立另说一样——这里只讨论文风,以及文风背后的思维方式。在王彬彬对汪晖的揭发文章中,“那种冷嘲热讽、那种得意洋洋”,确实是显而易见的。很多熟读过“毛选”第四卷结尾《别了,司徒雷登》等几篇著名的论战文章,以及熟读过60年代反修“九评”的人,写文章都会带有这股劲儿。进而,对于钱理群先生“仅仅是引文不规范”的说法,王彬彬甚至曾对媒体公开表示:“这个是放屁。他这样说很无耻。”

而在Isaiah公开声明其对于朱学勤“绝不原谅”的网帖中,他却仍然能够板板正正地这样论述——

“我们这一代做学术或思想的人,都是看着汪晖,朱学勤,王铭铭,张汝伦……这种‘问题书籍’入门的,这不仅是别人的耻辱,也是我们的历史。如果我们今天走的更远了点,那也是在这些‘问题书籍’所开拓的道路上。我们没有受到更良好的教育,是我们的遗憾,但是如果把这些‘问题书籍’都清除掉,我们恐怕比现在还差得远。这是事实。对很多人来说,我们可以去打倒他,但是没有权利去鄙视他。”

“我的人生哲学,向来是不为已甚的,对于这次所谓调查的结果,我也猜想过几次,结论是或者不了了之,或者给一个有问题但不算抄袭的结论,有一个台阶下也就完了。这两种结果,或许很多人无法接受,但在向来缺乏是非观的我来说,都算是可以原谅的类型。毕竟,这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问题,不仅是个别人的错。让人们知道这里有一个伤疤就行了,没有必要非揭开不可。”

“应该说我原谅的是过去那个筚路蓝缕、艰辛求学的朱学勤,不是今天这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学界达人。对于这位号称‘真金不怕火炼’的朱学勤先生,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原谅。”

“是的,朱学勤老师,我不会原谅你。不原谅你,对我很重要。”

可作为比照的,还有方舟子。他和Isaiah当时都曾左右开弓,既批汪又批朱。而方在批判不管汪还是朱的时候,其姿态和王彬彬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要把对方“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架势!Isaiah那种设身处地、体谅在先、不为已甚的风度,在王、方这俩60后学人身上难觅得很呢!

拿“代”来说事儿,只是在无望中寻找希望。各种反例实在太多了。各路精英疯狂的“粉丝群”,更毫无疑问是以年轻人为主。但是,不管怎么说吧,我们都只能期待——无论有没有指望也只能这么期待——总有一天,“斗争哲学”的病毒会随着其宿主的老去而渐渐消亡,当一代新人整体替换下了旧人,站到舞台中央之后,他们不再如刘瑜所厌恶的那样,“观点不同,表情都是一样的:暴戾、乖张、兴奋、‘捏死你去’的仇恨”。他们互相争斗的时候,不再先设定对手要么品格低下,要么智力低下,要么“五毛”、“带路党”,要么“白痴”、“脑残”,而能够遵崔卫平教授所嘱“以平等的道德身份进入讨论”。

韩寒不知从哪本书上贩来的“素质论”,确实不通,挨骂活该。但是,精英的素质高低,对于民主化进程确实很重要。如果“民粹”、“反智”等等精英们一再批判的不良素质,恰好在精英们自己身上表现得最为严重,如网友们所说成了“精粹”,那么我们还真难在短期内看到宪政民主的前景。

民众当然有权对于自己的利益锱铢必较,如果作为民众鼓动者、组织者及代言人的精英们,也不接受妥协,不懂得合作,互相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模仿人家在议会打架的时候,不是用拳头而是用刀子,那么,民主,连同民主作为“一个好东西”的不受质疑的声誉,都确确实实能毁在他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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