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主页> 正文

克劳狄“开放”罗马元老院

liaowangzhisheng 2012-04-30 14:26:33 文/李鸿文 总第167期 放大 缩小

 

说话结巴,经常走神、健忘,连走路都笨拙可笑——这是早期罗马史家对克劳狄皇帝的刻意描述。据说,克劳狄本人对舆论强加给他的蠢笨形象并没有表示沉默,他在很多场合解释说,蠢笨的表现只是一个面具,没有这个面具,即便提比略会放过他,卡里古拉也不会轻饶他。正是这个面具让他活到现在,当上了皇帝。

但没有人信他,很快,一本《傻瓜当权》的书出版了,其中心论点是,没有人会像傻瓜一样行事,除非他本人就是一个傻瓜。

克劳狄是一个傻瓜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上篇专栏写了他愚蠢的一面,竟然放任妻子给自己戴上绿帽,此后又被自己的侄女兼最后一任妻子用一碗毒蘑菇毒死。这篇专栏将讨论他召开“开放”罗马元老院。

按罗斯托夫采夫的说法,奥古斯都之后的元老院已成为皇帝的另一个“真理部”,前一个是指维吉尔、贺拉斯等诗人的写作,配合了奥古斯都及梅策纳斯的文治武功,主导了罗马世界的意识形态。而元老院承担“真理部”的角色也许不是心甘情愿,因为奥古斯都结束了元老院的独断统治,不由得心生怨恨;但在通过五花八门的“造神”活动中,又强化了自己这一阶层的身份认同:皇帝来自元老院,也是自己阶层的一员,只不过比自己更为顺利一点、好运一点而矣。由此,元老院在精神上获得了些许的补偿和安慰。

元老院经历提比略和卡里古拉的严酷肃杀,早已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克劳狄刚当政时,部分地恢复了元老院的尊严,但因为对自身安全的担忧,一旦察觉自己自处险境,他决不手下留情,在他的统治期间至少杀掉了35个元老和300多名骑士,这其中有阴谋篡权者,也有无辜枉死的人。

无论如何,日渐凋零的元老院仍然是一个权力台阶,是通往政治生活的荣耀之梯。公元48年,在克劳狄的主持下,罗马权力机构讨论了补充元老院名额的问题,长发高卢的首要公民即部落贵族能否进入罗马元老院的事项,引起了广泛的争议。

所谓长发高卢,指属于皇帝的三个行省:阿克维塔尼亚、路格杜南希斯和贝尔吉卡,这里的居民习惯留长发,与属于元老院管辖的纳尔波高卢或长袍高卢有很大区别,后者已完全罗马化。但前者很久以来就是罗马的同盟者,而他们本身又取得了罗马公民权,所以他们要求取得在首都担任官职的权利。

当这一议题进入辩论程序时,反对的意见非常高亢,塔西佗在《编年史》中有详尽的记载,但塔氏的记载给人一个错觉,似乎是一个人的意见,其实,反对者各有不同的诉求,但归纳起来有其清晰的逻辑递进:

1、意大利还没有衰败到连首都罗马的一个咨议机构都组织不起来的程度。在过去,对于那些和罗马人有血统关系的民族来说,一个由罗马人组成的元老院就足够了;他们并不因为古老的共和国而感到脸红。即使在今天,人们还引用在古老的制度下罗马的性格为世人提供的德行和荣誉的范例——此论强调罗马元老院概以由罗马人自足。

2、像维尼提人和印苏布里人这样的拉丁和意大利人已经冲进了元老院,难道这还不够吗?难道他们还要把大群的外国人带到城里来,就好像这座城市被攻占了么?对于罗马贵族的后裔和来自拉提乌姆的贫穷元老还有什么荣誉留给他们呢?——此论强调元老院血统的纯正性。

3、这些人的祖父、曾祖父曾经统率着同罗马为敌的部落屠杀过我们军团的士兵,并曾在阿列西亚包围过凯撒。何况我们更没有忘记过去妄图破坏卡披托里乌姆神殿和罗马卫城中献神的战利品的那些高卢人——此论强调长发高卢与罗马的历史恩怨。

4、尽量让他们享有公民的头衔吧:但是元老的标记和长官的荣誉,还是不要被他们玷污为好!——此论提出妥协之策,意思是授与他们公民权已是开恩,就没必要让他们挤占元老院的宝贵编制了。

对这些人的观点,克劳狄很是不以为然,为此,在元老院发表了一番演说:萨比尼人克劳苏斯是我的始祖,他在成为一个罗马公民的同时取得了贵族的称号;我从祖先身上受到鼓舞:在治理国家时要采取与他们一样的政策,那就是把一切真正优秀的东西都移植过来,而不论它来自什么地方。因为我不是不知道,尤利乌斯家族是从阿尔巴到我们这里来的,科伦卡尼乌斯家族是从卡美里乌姆来的,波尔齐乌斯家族是从图司库路姆来的;且不用向远古的时候探索,元老们都是从伊特路里亚、路卡尼亚以及整个意大利选进来的;意大利扩展到阿尔卑斯山,这样就不仅仅个人,就是不少国家和民族也完全被包括到罗马人的整体里来了。

当波河以北各地区的意大利居民取得了公民权的时候,我们在国内建立了巩固的和平,在国外取得了胜利;而我们利用我们的军团遍布于天下各地这一事实,把最强壮的行省居民加到他们中间去,这样就使这个凋敝的国家重新有了力量。巴尔布斯一家是从西班牙来的,和他们同样显赫的一些家族则是从纳尔波高卢来的,难道这也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么?这些人的子孙还都活着,他们对他们的祖国罗马的爱丝毫也不比我们差。

拉开戴孟和雅典虽然拥有强大的武力,可是终于免不了灭亡的命运,难道这不正是因为他们始终把被征服者当作外人看待而采取排斥态度的缘故么?但是我们自己的始祖罗慕路斯却又很贤明,他竟然一天之中战胜了并随即同化了一个民族!甚至我们过去的一些国王都是外国人:被释奴隶的儿子担任官职,这也并不像人们一般错误认为的那样是什么新鲜事情。古时这样的情况是常常发生的。

有人可以反驳说,谢诺尼人同我们打过仗啊。那么也许沃尔斯奇人和埃魁人从来没有向我们打过仗?也许有人会反驳说,我们的罗马曾被高卢人占领过,可是我们难道不也曾把人质送到托司卡尼人那里去,并且从撒姆尼特人的轭下穿过去么?而且如果你们回顾一下我们过去的历次战争,没有一次战争是在比对高卢人的战争更短的时期里结束的:从那时起,那里便一直对我们保持着忠诚的和平。现在他们已经在风俗习惯方面、文化方面并且通过婚姻关系而同化于我们了,让他们把他们自己的黄金和财富带到我们这里来,而不要留在我们的境界之外他们自己那里吧!

元老们,现在被认为是极其古老的任何制度,都有一个时期是新的:在贵族的高级长官之后有了平民的高级长官;在平民的高级长官之后又有了拉丁人,拉丁人之后又有了意大利其他民族的高级长官。今天我们的创举也会变为过去的一个构成部分,而今天我们根据前例加以辩护的事例,将来也会成为前例的。

克劳狄皇帝从自己家族、尤利乌斯及元老院中各著名家族的来历,谈到了开放政策给罗马带来了强盛。为此,他还举出了雅典衰落的反例,批驳了一些人的狭隘保守观点,同时也强调了制度创新问题。

感谢塔西佗,尽管他对克劳狄充满了偏见,但其“客观原则”让他作了如实记录,也给这篇演说一个流传后世的机会。应该说,这篇演说逻辑严密,文采蜚然,历史典故信手拈来,其风采一点也不输于西塞罗。即便放在当今天下,也是一篇难得一见的精彩政论。

不管是屈从于帝王的威仪,还是折服于这篇演说的感染力量,元老院最后还是同意了克劳狄的提议。与此同时,克劳狄也采取了柔软的手段来贯彻自己的施政方针,一方面把那些声名狼藉的家伙赶出了元老院,另一方面又把那些最老的或门第最显赫的元老接纳为贵族,恩威并施,说明他是一个懂得在政治上妥协、调适的皇帝。

为了感谢克劳狄,当年的执政官维普斯塔努斯提议,应授予皇帝“元老院之父”的称号,这位执政官表示,若用“祖国之父”的名义,就和别人共享荣誉,而对于为国家立新功的人应当用非常的名义来表示尊崇。

但克劳狄却反对执政官的这一建议,认为它吹捧得太过分了。所以,对克劳狄的评价,我更愿意相信罗斯托夫采夫的判断:克劳狄表现了惊人的丰富知识,他不是从理论上着眼,而是从实际出发对现实社会有着全面的了解,也表现出了非凡的机智。如果说他晚年昏庸,那也只是在智力衰退时受到最亲近的人的左右。

 

【欢迎转载 请注明来源】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