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国家人格化,伟大的国家也是由强大的敌人所塑造。汉尼拔,就是上天赐给罗马的敌人和导师,他带给罗马无尽的灾难,也砥砺罗马人坚韧不拔的品格。
第一次布匿战争,富裕的海上强国被以罗马为首的意大利同盟所打败,罗马人将西西里变为自己的行省,还要支付巨额赔偿金。但这并不是灾难性的后果,迦太基拥有巨大的殖民地资源,拥有庞大的商业帝国资产,它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与罗马缔结和约,意味迦太基内部以哈米尔卡为代表的军事派计划的溃败,同时,以哈农为代表地主派的实力得到了加强。哈米尔卡在交卸总司令全权后,雇佣兵爆发起义,面对内部危机,迦太基的军事派和地主派首领暂时摒弃前嫌、携手合作,扑灭了雇佣兵和利比亚人的反叛。
在迦太基内乱时,不仅叙拉古帮助自己曾经的敌人,罗马也“大度”地对迦太基政府提供了帮助。罗马元老院禁止意大利和叛军通商,却用一切办法供应迦太基政府,甚至允许他们到意大利征募雇佣兵,而且,罗马送回了在西西里战争期间扣留的迦太基俘虏。
当然,罗马的“大度”并非完全如前苏联历史学家科瓦略夫所说的“奴隶主的国际阶级团结”,而是出于自身的考量,一旦非洲反叛的战火蔓延到欧洲和亚洲,势必形成燎原之势,不可避免地危及到罗马的利益。果不其然,当迦太基政府镇压反叛雇佣军胜券在握时,罗马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不仅强占了撒丁岛,而且又从迦太基人手里“收获”了一大笔赔偿金。
罗马的态度激起迦太基人的强烈憎恨,哈米尔卡为首的军事派再一次在迦太基政坛占据上风,在民主派的有力支持下,哈米尔卡制定了前往西班牙的计划,一是补偿他们在西西里、撒丁岛的损失;二是为将来与罗马一战建立巩固新的基地。
哈米尔卡于公元前237年率军渡海到西班牙,在出发前,他把儿子汉尼拔召到神坛前,叫这个当时只有9岁的孩子当着众神发誓,要一辈子仇视罗马人,且终身与罗马为敌。史实为证,汉尼拔履行了自己的誓言。
哈米尔卡死后,迦太基在西班牙基地的统帅权传到汉尼拔的姐夫哈斯杜路巴尔,哈斯杜路巴尔死后,年仅25岁的汉尼拔接过帅印成为总司令。这个从小就被灌输仇恨的年轻人,在西班牙的复杂环境中锤炼出优异的军事素养。他是天生的战术家、外交家,是令罗马人在长达40年里日夜恐惧的梦魇。
李维在《建城以来史》中说他将命令与服从完美地结合于一体,既是总司令,又是普通的士兵,在需要冒险时他放手一博,在危险来临前又格外谨慎,他节制饮食,与士兵同甘共苦,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在讲完这些美德之后,李维笔锋一转开始数落汉尼拔,说他残酷,背信弃义,不知真理,不知德行,不畏惧神明,不遵守誓言,不尊敬圣物……罗马史家的“爱国主义”情怀令人感动,但罗马的统帅在残酷与背信弃义方面,比起迦太基的统帅,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相比之下,希腊人波利比乌斯要厚道得多,他在《历史》中一个字也不提汉尼拔的道德品质。
汉尼拔完全领会哈米尔卡的战略意图,上任伊始就开始有系统地准备战争。在巩固西班牙的大本营后,汉尼拔将战火引向伊伯尔以南的一个不从属迦太基的重要中心萨贡图姆城,这个城市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在公元前226年便与罗马人缔结了同盟合约。
萨贡图姆受到围困时,向罗马派出了一个又一个求援的使团,但罗马的反应却异常迟钝,只是派出使节向汉尼拔发出警告。汉尼拔当然不吃这一套,公元前219年春天,汉尼拔围攻萨贡图姆,这意味着向罗马公开挑战。
萨贡图姆孤军奋战,英勇抵抗了8个多月,最后还是落入迦太基人手中。后世史家分析罗马放任汉尼拔对萨贡图姆的武力干涉,是犯了一个战略错误,但战略的对错需要成败来检验,假设两国对决战场是西班牙而不是意大利本土,谁胜谁负难以逆料,而就当时的情形而言,有一点可以确定:罗马元老院完全不清楚汉尼拔的战略意图。
汉尼拔的计划确实超出罗马人的想象,萨贡图姆陷落后,罗马的反应是派一个代表团到非洲,要求迦太基元老院交出汉尼拔和他的手下。但罗马元老院误判了形势,如果说在哈米尔卡时代,迦太基在西班牙的势力多多少少受到本土政坛的节制的话,那么,在汉尼拔时代,迦太基政坛完全被军事派所掌控。当罗马使团向迦太基元老院下达最后通牒时,迦太基元老院也给出了同样高傲的回答:我向你们宣战。
公元218年早春,两国正式宣战。罗马元老院拟定的战略可以说是完美无瑕,派执政官普布里乌斯•科尔涅里乌斯•西庇阿,也就是后来称为阿非利加努斯的西庇阿的父亲,渡海去西班牙;另一位执政官提贝里乌斯•显普洛尼乌斯•隆古斯受命以西西里为根据地远征非洲迦太基本土。从西班牙和非洲同时打击迦太基,这是罗马元老院搜索枯肠想出的绝妙好计,可这计划有一个致使的缺点,就是完全没有考虑到汉尼拔的意图。
反观汉尼拔,不仅在军事动员、调配方面作了充分准备,还非常重视外交与情报。这位年轻统帅的天才大胆的计划是穿越阿尔卑斯山,将战火引向意大利本土,打一场进攻战,如果战争不可避免地造成毁灭,那么,就毁灭意大利吧。
出征的困难不言而喻,按李维的描述,当讨论后勤军需时,汉尼拔的一位朋友谏言道,按他的意见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穿过意大利,但他不方便说。汉尼拔坚持要他讲出来,这位朋友回答道,必须教会战士们吃人肉,并且要他们预先习惯这种食品。
公元前218年4月末或5月初,汉尼拔率领的9万步兵、1万多骑兵以及几十只大象从新迦太基出发开始远征。途中,以重大的牺牲征服了卡塔洛尼亚的抵抗部落,并将1万多人留在那里。同时,又解散了部分纪律松驰的队伍。在他穿过比利牛斯山进入高卢南岸时,他的手上只剩下5万步兵和9千骑兵,但这些都是精锐之师。
直到此时,罗马人还以为汉尼拔的目标是征服马赛利亚(现法国马赛),否则,元老院绝不会将两支主力派出而让意大利毫无防备。当马赛利亚的使节向罗马汇报汉尼拔的真正意图时,元老院才如梦初醒,仓猝间重新调整部署。这也说明,罗马的情报系统是多么差劲。
是年9月,汉尼拔抵达阿尔卑斯山,此时山上已经下雪,别说骑兵和大象难以通过,就是正常的行军也不可能,士兵及动物穿行在狭窄的隘路上,不断有人滑倒,掉进深渊,而且,当地部落也在不断袭击这支进入他们领地的陌生军队。这次世界军事史上的大穿越,持续了半个多月,等走出大山到达意大利波河上游时,汉尼拔只剩下2万步兵和6千骑兵了。
尽管如此,对汉尼拔而言,这完全在他预料之中。因为他相信,此时的罗马并不得人心,只要他出现在亚平宁半岛上,意大利联盟就会垮台,高卢人、意大利人、希腊人、埃斯特鲁伊人以及中南部的城市或社区,都会响应他的号召反叛罗马。所以,他确信,只要他在战争初期打几场漂亮仗,他就不愁没有兵源补充;只要他踏进意大利领土,就意味着他已接近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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