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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毁迦太基

liaowangzhisheng 2012-06-29 17:01:44 文/李鸿文 总第173期 放大 缩小

 

扎马会战后,迦太基失去了西班牙、西西里和撒丁等海外殖民地,虽然保有独立自治地位,但按罗马与迦太基的和约,迦太基只能保存极少的军力,没有罗马批准,不能行使与他国的交战权。此条约使迦太基无可避免地沦为二流国家。努米底亚——这个迦太基的邻国——却不受该和约的节制。汉尼拔战争期间,努米底亚国王马西尼萨曾经协助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从而成为罗马的“被保护者”。名义上,迦太基也是罗马的“被保护者”,只不过,此保护非彼保护,对迦太基的“保护”,更多层面是看护、看守和监视;而对努米底亚的“保护”,则更多是袒护。

顽强的迦太基人依凭海上通商优势,专事于农业技术改良,半个世纪以后,再度开始繁荣。努米底亚则依仗罗马的偏袒,肆无忌惮地蚕食迦太基的沿海领土,抢掠麦田上丰收的果实。而公元前201年签定的条约,罗马又故意不在这两个邻国之间划清明确的边界,为两国争端埋下了伏笔,争议双方都找罗马调停。

公元前153年,年过8旬的监察官老加图率领使团到非洲调停,当他看到迦太基的繁荣,看到迦太基人从战后的废墟上重新崛起,他感到了恐惧。据说,老加图在元老院展示他带回的迦太基产的漂亮无花果,慷慨激昂地说,能生产如此丰饶果实的敌人,就在距罗马三日海路的地方。一日不摧毁迦太基,罗马一天就会寝食难安。从此以后,每逢元老院议事,老加图必然说出那句著名的格言:“但是,我认为迦太基必须被摧毁。”

老加图的政治对手是西庇阿•纳西卡,他是扎马会战的英雄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的女婿,也是一位前执政官。纳西卡认为,仅仅由于邻国开始复兴,或仅仅因为对手怀有恶意,就要发动战争机器毁灭这座伟大的城市,不符合罗马民族的传统。保留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有利于塑造罗马人的精神面貌和性格品质。如果实在想消灭这个敌人,至少要等更为合适的理由。虽然纳西卡的意见不占主流,但罗马元老院出于政治制衡的策略,就又派了一个使团处理非洲事务,无疑,这个使团由纳西卡带领。

纳西卡成功说服马西尼萨将部队退回国境。正当大家以为迦太基危机已经过去时,马西尼萨等罗马使团扬帆回国,就开始新的挑衅,因为他完全清楚罗马元老院中谁的观点占上风,所以就愈发有恃无恐。

迦太基人终于忍无可忍,恰巧又遇上民主派当政,哈斯杜尔路巴尔便率军抵抗努米底亚人的侵略。公元前150年,迦太基被努米底亚打得惨败,这事本可以了结,却给罗马找到了干预的借口。罗马元老院指责迦太基违反条约,不经罗马同意擅自发动战争。老加图一派再次掌控了罗马元老院外交政策的主导权,罗马磨刀霍霍,打定主意要迫使迦太基就范。

也许,在此时此刻,罗马只是想教训一下迦太基人,不一定非要摧毁迦太基;也许,事态还有转寰余地。迦太基政府看到罗马开始战争准备,就打起退堂鼓,以为平息罗马元老院的怒火就能逃过一劫。为讨好罗马人,他们将“冒进”的民主派领袖哈斯杜尔路巴尔判处死刑(虽然此人后来逃跑了,并集合军队抗击罗马,但宣判本身表示对罗马的诚意),又派出使团把罪过推到此人身上。罗马元老院仍然认为这个解释缺乏说明力,于是,迦太基又派出一个具有无限全权的使团,只要罗马人不开战,要什么就答应什么。可罗马什么都不要,只要战争。公元前149年,罗马执政官率领的军团开始扬帆远征非洲。

迦太基政府立即宣布无条件投降。可罗马元老院宣布,如果迦太基政府在一个月内从贵族集团中交出三百名子女作为人质,并履行罗马执政官的指示,元老院便可保证迦太基人的自由、土地、财产和国家制度。迦太基政府立刻交出了人质。

此前,乌提卡已向罗马投降,罗马军团便在这座城市登陆,虎视迦太基。罗马执政官登陆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迦太基交出一切武器和军用物质。这个命令迦太基人也照办了。可执政官又下达了一道可怕的命令:迦太基城必须摧毁。居民有权利按自己意愿选择新的居住地,但不能在离海15公里左右以内的地方。

这个命令对靠海为生的迦太基人意味什么,每个迦太基人都心中有数。迦太基人绝望了,也愤怒了。市民自发上街,见到城内的意大利人就杀,见到政府的投降派官员也杀,因为他们出卖了国家,心怀恨意的市民还杀死了罗马军团的使节。

虽然被解除了武装,但地理优势和它强大的卫城工事增添了迦太基人的信心,那个此前被判处死刑的哈斯杜尔路巴尔得到了政府特赦,迦太基政府还释放奴隶补充到军队,全体居民同仇敌忾,日夜铸造武器,制造投石机,在城墙上修筑工事。妇女们献出头发制造机械上用的大绳,百姓连忙从城市调运粮食,准备打一场持久的抗战。

公元前149年到148年,罗马的围攻并不顺利,迦太基城内粮食充足,城外有野战军骚扰罗马军团,罗马人甚至未能瘫痪对手的海上舰队。实力就是谈判的砝码,迦太基有底气与罗马人谈一谈,可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了。罗马人在希腊政策的失败,强化了他们不能继续实施宽厚政策的决心。希腊事务愈是棘手,罗马愈是决定快刀斩掉迦太基的这团乱麻。既然能摧毁科林斯,迦太基有什么理由得到幸免?

公元前147年,罗马换帅了。35岁的西庇阿•埃米里亚努斯当选为执政官,同时肩负起指挥非洲战场的重任。这个西庇阿是扎马会战指挥官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的养孙,他的亲祖父和父亲因组织奴隶军团抗击汉尼拔而名扬四海。他继承了先祖的荣耀和军事才能,刚率领援军踏上非洲土地,就整顿军纪,重新部署攻城策略。很快就收到实效,迦太基近效的野战抵抗力量被消灭,海上联系也被切断。到公元前146年春天,迦太基完全被饥馑和疾病所困扰。此消彼长,罗马人掌握了决定性优势。

总攻开始了。迦太基人殊死搏斗,英勇地保卫自己的城市。可罗马人训练有素,再加上抢劫财物的刺激,个个凶狠残暴。迦太基不堪一击,全城陷入火海。大约有5万市民躲进比尔撒的神殿,请求罗马人饶命,西庇阿•埃米里亚努斯答应保全他们的性命。可仍有900多迦太基人不愿投降,他们点燃神殿,全部纵身火海。战斗总共持续了6天6夜。

西庇阿•埃米里亚努斯来自于西庇阿集团,对外族心存仁厚之心,尤其是对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城市心怀敬畏。在他决定迦太基城命运之前,他犹豫了,请示元老院如何处理这座光辉的城市。此时,年过八旬的老加图已经去世,可他阴魂不散,毁灭迦太基依然是元老院的主流政策。很快,西庇阿•埃米里亚努斯就得到元老院的答复:彻底毁灭迦太基,和科林斯一样。

西庇阿•埃米里亚努斯按照元老院的命令,将迦太基夷为平地,用铁犁挖出一道道深沟,并撒上盐,诅咒这座城市永世不得翻身。

希腊历史学家波利比乌斯作为西庇阿•埃米里亚努斯的友人亲历了这场战争,他在《历史》中描述了迦太基的沦陷,可惜这部伟大的著作留存至今的不足原著的2/3,迦太基部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残篇。如果阿皮安的著作可信,他引用了波利比乌斯描述的迦太基“最后的场景”:

“西庇阿•埃米里亚努斯眺望这座700年历史、曾经很长时间极尽繁华的城市,沦陷了,化做了瓦砾山……一想到对手所遭遇的命运,便泪流满面……他回头看着波利比乌斯说,迦太基曾经享尽荣华,然而现在,我们却站在这个帝国灭亡的伟大瞬间。此刻,充满我内心的不是胜利者的喜悦,而是悲哀。我在想,我们罗马或许会迎来这样的时刻吧。”

乌提卡因提前投降而获得自由权,而那些在战争中支持迦太基的城市,也难逃灭亡的下场。迦太基领土变成了罗马的非洲行省,而努米底亚不仅保存了领地,还得到了迦太基的部分土地。

在战前一直反对老加图的西庇阿•纳西卡,听闻迦太基灭亡,沉默良久后喟叹:“从现在起,再也没有任何民族值得罗马担忧或羞愧了。”

一些历史学家在分析罗马执意摧毁迦太基的原因时,认为以老加图为首的保守派试图建立商业霸权是内在动力,但是,分析这一时期意大利的经济状况,罗马当时既没有船队,也没有面临人口膨胀所构成的“土地需求”的严重压力,惟一能够解释的是,罗马人确信,如果迦太基重新强盛,势必驱使罗马卷入新的战争。因此,毁灭迦太基的根源,除了西庇阿•纳西卡所说的担忧、羞愧,还有恐惧,对老对手将要重新崛起的恐惧。

摧毁迦太基和科林斯,标志罗马在连绵不断的战争中获胜后,促使它的战争性质发生根本变化;标志罗马逐渐地、不知不觉地堕落到与其他征服者毫无两样的霸权主义深渊之中;标志着罗马必须承担起无法摆脱的凶狠残暴的历史罪名——这是当时的希腊政论家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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