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三一集团有限公司将美国总统奥巴马和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以下简称CFIUS)告上法庭的消息，引发舆论关注。
此前，CFIUS以及美国总统奥巴马都以涉嫌威胁国家安全为由，禁止三一集团旗下罗斯公司在美国投资建设风力发电项目。
这是美国CFIUS成立以来，第一次有外资企业运用美国法律提起诉讼，抗议CFIUS的决定。
10月18日，三一集团副总经理、美国罗斯公司(Ralls Corporation)首席执行官吴佳梁在新闻发布会上用“万般无奈”来形容此次起诉行为，并称对胜诉“充满希望”。
然而，中国国际经济法学会副秘书长伏军却认为对胜诉“不能过于乐观”。“国家安全是一个主观色彩浓厚的问题，行政机关的自由裁量空间非常大。”伏军说，司法机关干预行政裁量的可能性很小。
本月28日，此案将在美国开审。
起诉总统
是对行政命令有异议
作为国内规模最大的民营装备制造企业，三一集团近年来在美国风电领域开展了一些尝试性投资。2010年8月，三一集团在美注册成立罗斯公司。
罗斯公司是三一集团在美国开展风电投资与建设的关联企业。今年3月，罗斯公司收购了美国俄勒冈州Butter Creek风场项目，并取得了该项目建设的所有审批与许可。
7月25日，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以涉嫌威胁美国国家安全为由，发出临时命令，要求罗斯公司立即停工，禁止罗斯公司转让该项目，并明确表示没有任何赔偿。此举造成罗斯公司直接经济损失超过2000万美元。
“之前美国海军要我们迁址，我们配合迁了，美国海军为此还专门出具支持函，帮我们再次申请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的‘无潜在危险’许可;后来CFIUS要我们停工，我们也停了，结果连转让都不行，卖给美国人都不行。”吴佳梁说。
“9月12日，罗斯公司基于坚信美国法律的公正和公平，在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方分区法院对CFIUS提起诉讼。”吴佳梁说。
至此，三一集团在海外维权进入实质阶段。然而，令三一集团始料不及的是，9月28日，美国总统奥巴马签发总统令，以涉嫌威胁美国国家安全为由，中止罗斯公司的风电项目。
于是，10月1日，罗斯公司修改诉状，将奥巴马总统和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列为共同被告，告上法庭。
“不是我们选的奥巴马来作为起诉对象，而是因为奥巴马签署了违反美国相关法律的总统令，我们对这个命令有异议。”三一集团与罗斯公司的代理律师，美国Steptoe律师事务所律师夏廷康说。$nextpage$
假国家安全之名
行贸易保护主义之实
事实上，遭遇美国政府行政干预的中国企业，并不只有三一集团一家。
今年10月8日，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发布了一份有关华为、中兴设备可能危害美国国家安全的调查报告。
在阻挠华为、中兴入美一事上，“国家安全”历来是常打常新并能博得政治资本的一张牌。严格算起来，从华为收购3COM公司未果开始，安全这张牌美国人已经打了五年多。
2007年和2008年，华为两次计划收购美国网络设备厂商3COM公司，最终美方以国家安全为由阻止了这一收购。2010年，华为竞购2Wire公司、摩托罗拉移动网络部门，也未能获得美方批准。2011年，华为收购美国通讯技术公司3Leaf，最终也功亏一篑。
自2011年2月开始，美国国会就对华为和中兴进行调查，以确定这两家公司的产品和服务是否威胁了美国的国家通信安全。在此期间，华为和中兴一直积极配合美国方面的各项调查。
今年的9月13日，美国众议院举行“威胁美国国家安全”听证会。华为和中兴的两位副总裁在听证会上表示，自身的产品并不存在威胁美国国家通讯安全的地方。
这与三一集团的理由一致。在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向文波再次强调“三一集团依照美国法律，在美国正常投资，没做什么危害美国国家安全的事。”
在一些专家看来，美国针对中国实施的贸易保护，主要针对的是高新技术和新能源产业，因为“他们惧怕中国的技术处于领先地位”。以光伏企业为例，上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几乎占到光伏领域47%的市场份额，而近年来却江河日下，份额萎缩至7%，而中国光伏产业则凭借“产业链完整、配套产业齐全，综合水平世界领先”占领了全球市场的半壁江山。
“当前许多国家都以维护国家安全为名，行投资保护之实。”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院长桑百川表示，在三一集团被叫停的风电项目附近，就有德国和丹麦的风电项目运行，美国政府却没有任何“安全关切”。中国对外投资的扩大，会引起其他国家市场的变化。就美国而言，一方面需要吸引境外投资者到美国投资，增加本国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又很忌惮中国的迅速崛起。因此在这种矛盾的心态和纠结中，美国就以国家安全为名，对三一集团在美国的风电项目实行投资壁垒。
把案子留在法院不容易
败诉的可能性很大
11月28日，此案将正式开庭审理。
但是，“诉讼的程序未必像大家所担心的那样长”，中国跨国诉讼专家郝俊波认为，按照美国的诉讼程序，在进入正式审理之前，原被告双方会有一些程序上的往来——被告可以向法院提起动议，解散案件。
“在这个月底，CFIUS和奥巴马可以提起这个动议。一般来讲，法院会在11月底裁定案件是解散还是继续审理。” 郝俊波说，“奥巴马政府很可能寻求解散处理。越到以后的程序，胜诉的可能性越大。我们现在要过的一关是成功地把案子留在法院，下一步才是实体的审理。”
不过，伏军认为，“把案子留在法院”却不容易。
众所周知，美国是一个三权分立的国家，行政权、司法权、立法权互相制衡。郝俊波对此案抱有的“希望”就是，如果法院或者国会最终认为美国总统的法令违宪，理论上还是可以获得胜利的。
但是，伏军认为，美国三权分立的同时，也讲互相尊重。而在国家安全问题上，司法机关很难进行实质审查。“除非司法机关认为，行政机关的行为明显地违背了法治原则以及相关国际义务，否则，干预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国际贸易领域可以有WTO规则，但投资领域却没有统一的规则。”伏军说，在国际法上，东道国对外资是否会危害国家安全的审查是经济主权的体现。因此，在跨国投资领域，很难就国家安全的审查问题协商一致，签署条约，甚至公约，“也就不存在国际义务”。
伏军表示，东道国都对外资的审查，最重要的就看其是否威胁国家安全。但是，每个国家对国家安全的内涵、外延以及界定标准都不一致，“一般来说，‘国家安全’会体现在各国的国内法中”。
“国家安全本身就是一个模糊的、不确定的概念。”伏军说，该国的行政部门如何审查，怎么操作，甚至采用哪些具体的参数指标来衡量外资对国家安全的威胁程度，却不会反映在法律中。
“外资企业的性质，这家企业与母国政府、军方的关联程度等，都是比较常见的考量因素。”伏军坦言，由于标准模糊，东道国政府处理这个问题时会带有“很大的主观色彩”。
这一点，夏廷康也表示认同。他在发布会上明确表示，“因为涉及国家安全，法院可能会给予行政部门最大的运作空间。这个案子本身要打赢，存在一定难度，不好预测。”
不过，郝俊波仍然持乐观态度。
“败诉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也有可能调解。美国政府可能会做出一些弹性让步，比如允许三一集团把财产移走，或者继续移动风电项目的位置，中间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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