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峰/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战略研究室主任)
恐怖主义和反恐是国际政治和安全领域的持续热点问题之一,并且是各国领导人工作日程上的优先议题。从恐怖主义近年来的发展来看,呈现出如下一些发展态势和特点。
全球恐怖主义的发展态势
从数字统计看全球恐怖主义有所缓解,但存在反弹的可能性
目前,有能力对全球恐怖主义袭击进行数据统计的只有美国一家。2013年5月30日,美国国务院发布《2012年度国家反恐报告》,显示2012年全年,全球共有85个国家发生6771起恐怖袭击,造成逾11098人死亡,21652人受伤。与2011年相比,虽然2012年发生恐怖袭击的国家从70个增至85个,但恐怖袭击次数减少3成多,死亡人数也比2011年减少1500多人。
从数据来看,总体上2012年国际反恐形势在继续保持平稳的同时有所缓解。2013年的最新数据还没有出来,但是,由于非洲、中东等恐怖主义盛行的地区缺乏有权威的、完备的数据统计,仅从全球媒体报道和专家意见来看,2013以来的反恐形势恐怕不容乐观,有可能出现反弹的走势。
“基地”组织的分支独立性增强,更具危险性
美国《2012年度国家反恐报告》指出,在全球范围的持续打击下,扎瓦西里领导的“基地”组织核心继续式微,几十名“基地”高级领导人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被清除。领导层的衰落导致“基地”分支更具独立性,它们逐渐设定自己的目标和袭击对象。由于资金转移的困难,几个分支已经开始从事绑架或其它犯罪活动,同时这种“自筹资金”的方式也增加了它们的财务独立性。
2013年8月4日,就在美国总统奥巴马生日前夕,美国截获情报获悉,“基地”组织正在策划可能针对美国外交人员的恐怖袭击,美国2日发布全球旅行警告,并在周末关闭了全球21个驻外使领馆,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关闭使领馆。
“基地”组织为什么仍然具备迫使美国关闭使领馆的能力,这似乎与美国在军事和反恐领域取得的一连串胜利不太一致。这种矛盾的根源在于我们没有意识到,尽管美国的反恐活动严重削弱了“基地”组织的核心,但该组织还远未被摧毁。为了适应形势,它把更多的权力交给了“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等半独立分支机构以及尼日利亚“博科圣地”组织等联系比较松散的团伙。
“基地”组织的权力下放和组织形式的扁平化的趋势,使国际恐怖主义活动更加分散、恐怖袭击的手法更加形式多样、对恐怖袭击的目标和时间选择的随意性更加不可捉摸,导致国际社会对国际恐怖主义活动更加难以预测与侦查。就像癌症已经扩散一样,对国际社会的安全和稳定更具危险性,治理难度有增无减。
恐怖主义活跃地区扩大,反恐战线进一步拉长
以往,国际社会关注的反恐重点区域除伊拉克、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外,主要是也门和索马里的局势发展。但是,2013年出现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作为中东、北非长期政治动荡的后果之一,又有一些国家成为恐怖主义的肆虐之地,包括埃及、利比亚、马里、叙利亚以及尼日利亚等国家。过去所说的恐怖主义弧形地带变成了一个从整个北部非洲——中东地区——中亚和南亚——东南亚的连成一片的广袤地带。
美国反恐专家布鲁斯里德尔日前将“基地”组织十几年来的历史进行了划分。他认为,自2001年以来,“基地”组织不断演变,现在已达到第三代或者说“3.0时代”。“1.0时代”始于本拉登上世纪90年代在阿富汗建立团伙,至2001年“911”恐怖袭击;“2.0时代”是“911”后在巴基斯坦、伊拉克继而整个穆斯林世界“基地”组织的重新崛起;自2011年5月本拉登被击毙和“阿拉伯觉醒”开始,目前国际社会面对的是“基地”组织“3.0时代”。从很多方面来看,“3.0时代”比以往更危险,因为“基地”组织正在利用“阿拉伯之春”导致的大片无政府管理地区建立恐怖分子的避难所,例如利比亚东部、马里北部、埃及西奈半岛以及叙利亚部分地区。
北部非洲的情况更是令国际社会忧心忡忡。
2013年9月21日中午,一伙装备精良的蒙面枪手突然闯入内罗毕的韦斯特盖特购物中心,向人群开枪并投掷手榴弹,导致重大人员伤亡。随后,武装人员又同闻讯赶来的肯尼亚军警交火,并挟持人质与警方长时间对峙到24日才告结束。事件造成72人死亡,175人受伤。4名袭击者,均被军方击毙。头目苏丹尼来自苏丹,在“基地”组织接受过训练。
索马里反政府武装青年党通过微博宣称策划实施了此次袭击。青年党公开宣布效忠“基地”组织,一度控制索马里大片领土,被视作“非洲之角”稳定的最大威胁。青年党宣称,此举意在报复肯尼亚政府出兵参与非洲联盟驻索马里部队、支持索马里过渡政府镇压包括该组织在内的反政府武装。
几天后的9月29日凌晨,尼日利亚“博科圣地”组织武装分子闯入东北部一所大学约贝州古杰巴市的农业学院宿舍,向熟睡的学生开枪,造成约50人丧生。“博科圣地”组织试图推翻政府建立伊斯兰国家。这个被称为“尼日利亚塔利班”的组织曾经几次袭击学校。
马里、肯尼亚、索马里、尼日利亚等国的恐怖主义肆虐,表明北部非洲已经成为国际恐怖组织发展的重点地区之一,自然也将成为国际社会反恐的主战场之一。非洲国家普遍存在着种族、部族、宗教和宗派矛盾,政府力量和统治力一般比较弱小,再加上地域广大,自然条件恶劣,这些都为国际恐怖组织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
中国不是“安全岛”,“疆独”祸水出现外溢趋势
在全球恐怖主义猖獗的大背景和国际国内形势变化的情况下,中国早已不是国际反恐斗争中的“安全岛”,而是受害者之一。主要由三股恶势力和“东突”分子造成的恐怖威胁呈现出发生频率更加高、作案手段多样化、危害性持续增加的趋势,更值得注意的是,原来局限于新疆一地的暴力恐怖袭击开始向国内其他地区蔓延,出现祸水外溢的趋势,对维护和平稳定和改革开放的大局造成实实在在的重大威胁。$nextpage$
2013年10月28日,“东突”分子制造的北京天安门金水桥恐怖袭击事件,造成5人死亡,38人受伤。2014年3月1日,“东突”分子制造的昆明火车站“301”暴力恐怖袭击,造成29人死亡、143人受伤的重大损失。实际上,远不止于此,早在2008年,就有迹象表明“东突”的恐怖活动已经出现了向西南地区蔓延的趋势。
中国的庞大规模、国际地位和日益上升的影响力,决定了恐怖主义危险的增大不仅是中国的安全问题,也必将是世界的安全问题,中国的任何动荡对世界的和平稳定和持续繁荣绝不是什么福音。这一点,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政界精英都应该保持清醒的认识。
国际恐怖主义的新特点
多国大案要案仍频,恐怖分子的手段更趋残暴和冷血
经过2012年的短暂缓和之后,2013年以来很多国家相继发生重大恐怖袭击案件,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对国家安全、社会稳定和国际和平构成严峻挑战。伊拉克、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自不必说。肯尼亚首都内罗毕豪华商场上演对普通顾客的大屠杀;尼日利亚的“博科圣地”竟然对睡梦中的学生大开杀戒;叙利亚在反对派与政府军的持续争斗中,不时发生对平民的恐怖袭击事件,最可怕的是多次上演化学武器攻击事件,最多一次毒杀一千多人。
在这些重大恐怖袭击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恐怖分子的手段更趋残暴和冷血。恐怖分子对目标的选择全都是毫无戒备的平民设施或人群密集场合,极容易造成重大人员伤亡。而面对这些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普通民众甚至妇女儿童,这些恐怖分子似乎完全丧失了基本的人性,采用冲锋枪、手榴弹、炸弹甚至化学武器这些两军对垒战场上的作战手段,大杀四方而无愧色,凸显了恐怖主义的反人类的邪恶本质。
马里事件凸显恐怖组织的做大对一些国家政权的威胁
马里是西非一个内陆国家,政局长期处于动荡之中,也是世界最穷的国家之一。2012年1月,图阿雷格人在北方发动新的武装叛乱,新一轮冲突开始。在南方政局动荡的时候,图阿雷格分离主义者在伊斯兰激进分子帮助下趁机控制了马里北部地区。稍后强硬派伊斯兰激进分子击败图阿雷格分离主义者,控制了马里北部。2013年1月,伊斯兰反政府武装向南方进军,政府军难以抵挡。在马里政府请求之下,法国出兵马里,非洲与美国等西方多国承诺提供军事及后勤的援助。在法国、马里政府和非洲联军的联手攻势下,经过一个月的激战,终于收复了被反政府武装占领的马里北部各大城市。
马里之所以出现伊斯兰激进组织几乎夺取政权的危机,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其一,历史的原因,图阿雷格人长期存在要求独立的传统,历史上曾多次发生大规模反政府叛乱。其二,2012年3月马里发生军事政变,此后政局动荡不安,给北方的反政府武装提供了可乘之机。其三,西方国家在把利比亚战争的胜利当作新干涉主义的成功案例时,却忽视了对马里造成危害的副作用,大批从利比亚流散的军人携带武器加盟马里反政府武装,壮大了叛军的实力,导致马里对峙双方力量失衡。
事实上,马里只是冰山的一角。在其他一些国家也存在着国家政权面临恐怖组织夺取政权的威胁,或者建立国中之国的可能,比如也门、叙利亚、曾经的索马里。
“独狼”式恐怖袭击对美国及西方社会的威胁日益上升
2013年4月15日,美国波士顿马拉松赛终点附近发生爆炸,有两枚炸弹分别于终点线附近观众区及一家体育用品店先后引爆。此次爆炸造成3人死亡,183人受伤。调查显示,26岁的塔梅尔兰萨纳耶夫与19岁的弟弟焦哈尔一道在波士顿市中心的两个地点放置了爆炸物。两名犯罪嫌疑人在与警方的长时间较量后,焦哈尔开车撞向警察,但却撞死了塔梅尔兰,最终焦哈尔被擒获。
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说明了两点:
第一,经过12年的反恐战争,美国付出了巨大的人力、财力和战略资源,但是仍然无法获得绝对的安全。
第二,如同以前发生的一些恐怖袭击,波士顿爆炸案再次表明“独狼”式的恐怖分子对欧美国家的威胁日益突出。没有组织的单个人因狂热思想或仇恨心理实施“独狼”行动,随机性更高、更易于隐蔽,且袭击目标不确定,致使其难以被发现和追踪,因此危害性更大。波士顿爆炸案说明,在美国这个号称“民族融炉”的移民国家,其多民族融合的政策显然并不成功。两名嫌犯未成年即生活在美国,完全是美国培养出来的,并非境外“基地”组织洗脑的结果。始终无法融入美国的文化和生活的状态是产生“独狼”式恐怖分子的温床。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与恐怖主义的结合正从担心变成现实威胁
2013年8月21日,叙利亚反对派指责政府当天在大马士革附近使用化学武器,造成超1300人死亡,立即引发了全世界媒体的关注。这场“化武屠杀”被认为是25年前萨达姆用化学武器毒杀伊拉克库尔德人之后的最大化武惨剧,构成“危害人类罪”。9月9日,经过一番紧张激烈的外交斡旋和战略博弈,叙利亚权衡利弊,很快接受了俄罗斯的建议,同意交出化学武器,在国际监督下逐步销毁,并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以避免美国对叙军事打击。
实际上,直至今天,国际社会也没有客观真实可信的证据来判定到底是谁发动了化武袭击,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要等到以后某个时点才能揭开神秘的面纱。我们只能说,不管是哪一方所为,这种行为都是一种赤裸裸的反人类罪行。如果如反对派所言是叙利亚政府所为,那便是典型的国家恐怖主义行为,不仅理应受到全世界人民的谴责,而且实施化武袭击的叙利亚政府也失去了存在的合法性;如果是反对派中的某个激进团体所为,那便说明当前已经有某些恐怖组织已经掌握了化学武器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制造、存储、发射、使用的技术和能力,并且有决心使用这种不道德的武器来残害广大的无辜百姓,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政治目标,这对全球反恐事业和国际社会的安全构成了更严峻的挑战。
庆幸的是,包括中国在内的多个国家已经联合对叙利亚的化学武器开始进行实际性的销毁。这或许可以创造一种解决某些不稳定国家违法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管理和最终销毁的模式。果如此,当是国际社会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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