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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王洛宾

liaowangzhisheng 2014-06-24 11:45:46 丁 东/文 总第244期 放大 缩小

 

王洛宾1913年12月28日生于北京,不久前度过了百年诞辰。他自称是一位传歌人,上世纪30年代末,他开启了汉族音乐家整理西域民族歌曲之先河,《达坂城的姑娘》、《在那遥远的地方》、《半个月亮爬上来》、《阿拉木汗》、《掀起你的盖头来》、《可爱的一朵玫瑰花》、《玛依拉》、《青春舞曲》、《在银色的月光下》等一批脍炙人口的歌曲,经他挖掘、整理,为几代中国人所熟知,为五洲四海的各国听众所喜爱,成为永远的经典。

他出生在一个汉族民间艺人之家,爷爷和父亲都喜欢音乐。他15岁结识了塞克,得到文化启蒙,后来又迷上新月派的徐志摩。1931年进入北京师范大学艺术系,师从德国老师谷不克学钢琴,师从俄国贵族沙多夫斯基伯爵学声乐,师从巴黎留学归来的汪德昭作曲,奠定了宽广的艺术视野。1935年第一次为塞克的剧作谱曲。1938年他与萧军、塞克等一起参加西北抗战剧团,到兰州演出,被一位来自新疆的维族司机的歌声所吸引,当即采风,记谱配词,完成《达坂城的姑娘》,不胫而走,一举成名。

1939年他又随郑君里拍摄电影,在青海湖畔金银滩与藏族姑娘同骑一匹马的浪漫体验,让他创作了《在那遥远的地方》。他的音乐才华,为青海省政府主席马步芳所欣赏。

正当王洛宾处于创作巅峰时,却遭遇了牢狱之灾。1941年皖南事变,国共交恶。王洛宾被国民党军统以共产党嫌疑逮捕。其实他没有参加任何政党。在监狱关押两年多,他创作了几十首歌曲。两年后终于抓住一个机会,托人捎信向马步芳求助。马步芳把他保出来,在西宁为他设宴压惊,说,现在全国各处都在唱青海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为我们青海争来了荣光。当时马步芳派了一支骑兵到中原参加抗战,请王洛宾给他们写了一首军歌,马步芳起名为《战马歌》。接着,任命王洛宾为青海省教育厅地方干部训练团教育科长、教导处长、军官训练团教官、政工处长,授上校军衔,专管唱歌演戏。

1949年大陆江山易主。王洛宾作为起义人员,在军管会登记后,准备举家回北平。这时,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兵团宣传部马寒冰在旧政府人员名单上看到了王洛宾的名字,向兵团司令王震报告。王震立即派马寒冰拜访王洛宾,邀请王洛宾到新疆工作。王洛宾说:我一直想去新疆,整整等了十年。但王震的一些部下听说王洛宾要参军,坚决不同意,说与马家军作战多年,王洛宾是马步芳手下的上校处长,马家军的军歌都是他写的。王震说,他现在不是上校,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高级知识分子参军,马步芳能做到的,我们就做不到吗?马家军需要音乐,我们人民军队更需要音乐。

王洛宾在进军新疆的途中,为王震作词的《凯歌进新疆》谱曲。这首歌随着解放军的步伐,唱遍了天山南北、帕米尔高原。

王洛宾到新疆后,担任军区文艺科科长。但他和马步芳的关系,还是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1950年镇反,他在西宁的家被抄。他一气之下,给新疆军区写信辞职,举家回到北京,当了八中的音乐教师。新疆军区知道后,派人从课堂上直接抓走了他,押回新疆。病重的妻子,留下三个儿子离开了人间。1952年,新疆军区军法处以长期逾假不归为由,判处王洛宾两年劳役。1954年释放,让他重新穿上军装,担任音乐教员。1960年,他的历史问题再次发酵,1961年被新疆军区军事法院判刑15年。1962年,假释出狱,在新疆军区文工团戴罪工作。1965年4月,王洛宾离开文工团出走,不久即被捕回,关进新疆第一监狱。服刑期间,他仍然坚持搜集民歌,为了让同监的犯人让他唱歌,只好把自己的窝头省出来,让给他唱歌的人吃。直到11年后离开监狱时,带走了三大本民歌集和一包音乐研究杂记。王洛宾拍着本子说,不容易啊,许多歌都是我用窝窝头换来的。他还为《共产党宣言》谱曲,未能演出。

1975年底,国家赦免在押的国民党党政军团级以上人员,已经刑满留场就业的王洛宾得以离开监狱,到乌鲁木齐打零工。1979年,平反冤假错案已成大势所趋,王洛宾几度上书要求平反。他在申诉书中说:“近半年以来,北京电台播送过中央乐团唱的《歌声飞向遥远的地方》、胡松华唱的《阿拉木汗》、上海播送的《玛依拉》、新疆安装总公司演唱的《毛主席的光芒照在我老汉的心坎上》都没有作者,只是注明新疆民歌,难道新疆的少数民族说的都是汉语,唱的是汉语歌吗?这些歌都是我写的,我这样提出来,不是要争什么,只是想说明我的作品原来没有犯什么错误。”“1978年12月至1979年2月为自治区建安总公司写了七场歌剧《托木尔的百灵》的音乐,已在乌市上演,4月受聘到兰州军区歌舞团,又写出六场歌剧《带血的项链》,正待国庆上演。7月自治区歌舞团去北京国庆节目中也有我的作品。还有我过去的作品,今天在电视及广播中演唱的音乐有五六首之多。党的政策确是落实到了我的作品上,只是15年的苦狱冤案尚未平反。我急于要求平反,因为它是一个条件,十几年前,曾有通令禁唱我的作品,能使自己更多的为人民写些东西,也可以说有了这个条件,可以在自己的残年把十多年浪费掉的时光补偿过来。”

1979年11月29日,乌鲁木齐军区军事法院下达“刑事裁定书”,认为对王洛宾判刑所依据的几个问题均不能成立,撤销原新疆军区军事法院对王洛宾的判决。1981年7月6日,王洛宾获得彻底平反,恢复了名誉和军籍。新疆军区政治部主任李宣化在宣读平反决定时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我军战争年代培养了成百上千的将军、成千上万的英雄,但是还没有培养出几十个、几百个著名艺术家。而几十个、几百个文学家、艺术家、画家、诗人,对于我们这个十亿人口的大国,无疑是并不多。所以我们要爱惜将军,也要爱惜文才。我们容易爱惜、尊重、照顾一个退伍将军,却不容易去爱惜一个作家、艺术家。现在是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此后,王洛宾陆续提升了级别,改善了住房,有了出国表演的机会,各种荣誉称号接踵而来。他的故事也不断升温,一再成为新闻热点。直到1996年3月14日,他在乌鲁木齐病逝,享年83岁。

纵观王洛宾的音乐生涯,那些堪称经典的作品大部分完成于三四十年代之交的两三年时光里,且都是超越党派、远离时政的民间情歌。人们赞叹他的才华和成就,却没有注意他创作巅峰的短暂。他后来虽然创作了近千首歌曲,多部歌剧,却再未重演早年的辉煌。三度牢狱之灾,虽不能终止创作,但失去人身自由,不能不影响艺术家的心境。他也有受到官方礼遇的时候,但配合政治宣传的创作,可以名噪一时,终究不能传之久远。王洛宾的才华没有变,不同阶段的生活境遇,还是影响了艺术果实的成色。随着经济崛起,国人期盼民族文化能够在全球光大,文化焦虑日益强烈。以重金对外输出文化,急功近利,效果往往适得其反。真正的艺术,才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艺术的天才,并非权力和金钱可以打造。要想形成软实力,首先要营造宽松自由的环境和土壤,起码不能让艺术家无端遭受牢狱之灾。这方面,王洛宾留下了太多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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