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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争端与大国博弈

tebiebaodao 2014-07-11 15:45:08 薛 力/文 总第246期 放大 缩小

 

在民族国家体系内,大国通常是国际政治的主要行为体。而南海无疑是大国博弈的一个热点。国家利益决定国家行为,利益的重要程度决定国家的投入程度。国家利益依据重要性可以分为四种,其中核心利益指事关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利益,其重要性如人的心脏与大脑;重要利益指虽然不会影响到一个国家的生存,但对国家的生存与发展有重大影响的利益,如手脚之于人体。一般利益指不影响一个国家生存、但影响发展或者某些功能发挥的利益,如人体的手指。次要利益是指对国家影响很轻微的利益,如指甲、毛发之于人体。国家利益大致可以分为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四个方面。

依据在其国家利益中的重要性,涉及南海博弈的大国主要有:欧盟、俄罗斯、印度、日本、美国、中国。

相关国利益简析

欧盟在南海的利益主要在经济领域,如大量商品运输要经过这个海域、一些公司参与这一海域的油气开发等;政治上,某些成员国作为前宗主国与东盟国家保持某些特定关系(如都属于英联邦);军事上,一些欧盟成员国是东盟国家的军品供应国。文化上,许多人在南海周边国家旅游、学习、工作。可见,南海争端在经济上事关欧盟的一般利益,在其他方面则仅仅是次要利益。

俄罗斯对东南亚与南亚的贸易要通过这一海域,但比重不高,以重要的石油出口为例,到印度的出口量仅仅是到中国出口量的1/50。俄罗斯的能源公司是越南海上油气开发的主要参与者,俄罗斯还是越南的主要武器供应国,越来越多的俄罗斯游客到东南亚旅游。但其对俄罗斯的重要性,都无法与欧洲、独联体国家、中国相比。南海争端对俄罗斯国家利益的影响在一般利益与次要利益之间。

印度1992年提出“向东看”政治,意味着其对外战略从“聚焦南亚、强调不结盟”转为“依托南亚、积极向东看”。2003年印度政府更提出建立以东盟为核心,加上中、日、韩、印四国的合作新机制(即“10+3+1”)。而日本、越南、缅甸无疑成为这一战略中的三个重点国家。印度固然重视发展与中国的关系,但一般认为,“向东看”政策也隐含着“平衡中国对东盟影响力与进军印度洋”的考虑。印度与日本的经贸关系日益密切,而与东盟之间除了经济关系外还进行防务合作,并积极参与南海油气开发。2010年印度宣布成为一个东亚国家。印度裔与印度教在东盟部分国家都有相当的影响。因此,南海问题在外交、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对印度的影响明显大于对俄罗斯,总体上处于一般利益层次,从政治领域中外交战略这一方面可能达到重要利益的程度。

日本在政治上,东海之争中需要东盟南海声索国的支持,为此从技术、资金、装备(如巡逻艇)等多方面积极援助东盟,日本的对外援助也大部分流向东盟。经济上,南海是日本的主要海上贸易通道,其中进口石油的80%要经过这一海域;冷战时期东南亚是日本对亚洲投资的重点区域和市场,是福田主义的诞生地;中日关系变紧张后,东南亚又成为首选替补投资地。文化上,日本动漫、影视、流行歌曲等在东南亚有不小的影响力,东南亚是日本游客的主要目的地之一。即使考虑到贸易船只绕开南海在技术上可行、在经济上日本可以承受,与东南亚国家的经济联系,可能也达到了重要利益的程度。政治、文化上则为一般利益层次。

美国的政策目标

美国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维护全球和地区的稳定符合其利益,也是其角色义务。中国正处于快速崛起的过程中是个不争的事实。美国的传统战略思维观是,维护力量平衡是保持一个地区稳定的有效途径,因此习惯于支持某一地区的弱者以“恢复地区力量平衡”。

中国研究美国问题的专家中,可能多数人都会同意,美国对华政策不是对付苏联的那种遏制(围堵),而是两面下注(hedging),表现为又接触又防范,其防范的一面主要表现为:强化与亚洲盟国的关系、加大对东盟的支持。

具体到南海海域,美国的政策目标或曰国家利益主要是三个:和平解决南海争端;维护南海商业航行自由;维护美军在南海沿岸国家领海以外海域及其上空的航行自由,尤其是情报搜集权。对前两者各方并无异议。而亚洲国家普遍反对非沿岸国在沿岸国专属经济区内的军事活动,而美国认为这是美国海军捍卫的核心价值,属于美国的重要国家利益,不愿意退让,甚至对澳大利亚等盟国也强行实施名为“航行自由行动”(FONOP)的底线测试行动。

从政治角度看,东盟国家对美国的重要性有限,即使是盟国菲律宾,其重要性也无法与日本媲美,因此奥巴马在最近的东亚之行中,并没有宣布《美菲共同防御条约》适用于南海争端岛礁,这与他在日本的做法形成了对比。东盟在美国的对外经济关系中只占有很小的比重。总体上,南海问题在美国国家利益中处于一般利益的位置。

中国与东盟整体关系中的短板

南海争端固然是中国与东盟声索国之间的争端,但实际上已经演化为中国与东盟整体关系中的短板。

政治上,东盟是中国周边外交的重点,新安全观与多边外交的重要平台,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首站。经济上,东盟是中国最大的自贸区,为第三大贸易伙伴,对外主要投资区。文化上是海外华人主要居住区和中国游客的重点目的地。

就南海本身而言,政治上涉及领土主权、海洋权益与国民情感,九段线属于共和国从民国政府手中继承下来的重要政治资产。经济上,南海是中国对外贸易的最大通道,80%进口石油运经此地,南海可能存在相当的油气资源(迄今没有可靠的探明储量数据。从地质结构上看,南沙海域储量较大,而且主要是天然气。可燃冰储量可能较大)。军事上,比东海、黄海等更便于潜艇与航空母舰的布置与展开。

南海岛礁固然重要,但不能与台湾等核心领土等量齐观,对中国的影响还没有达到人体大脑与心脏的程度,因此,属于重要的国家利益。经济利益在整体经济中所占比例不大,属于一般利益。军事利益亦然。也就是说,南海本身在中国国家利益中的位置为“整体上的一般利益与某些领域的重要利益”,而东盟作为整体在中国的国家利益中属于重要利益。

东盟声索国的视野

对于东盟声索国中的文莱与越南来说,包括油气开发在内的海洋经济占经济总量的一半以上,南海争端就重要性而言属于它们的核心国家利益,因此一定会拼命争取,虽然方式不同。

对马来西亚来说南海的重要性相对稍逊,因此属于重要国家利益。对菲律宾来说,所能获得的油气资源远远少于马来西亚,但由于其非常缺少油气资源,因此对南海油气资源比较重视,将之当做经济方面的重要国家利益处理。

上述四国还形成共同立场: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为主要依据解决导致争端的各种行为。他们因而有动力把南海争端提升到东盟层次、推进其国际化、引入区域外大国。从而与某些区域外大国形成“共鸣”。

南海博弈

南海争端实际上包括两个层次的博弈。

第一个层次是声索国之间的博弈。由于中国大陆与中国台湾主张,处理南海争端,除了“公约”,还要考虑到历史性权利这个客观实在,因此,博弈以中国大陆与中国台湾为一方,以东盟四个声索国为另一方。东盟国家中柬埔寨与老挝立场偏向中国,而其余国家偏向或支持东盟声索国。

第二个层次是大国之间的博弈。南海争端在欧盟与俄罗斯国家利益中属于一般利益与次要利益,虽然欧盟稍稍偏向东盟声索国而俄罗斯正相反,但两国不属于南海争端的主要博弈者。

而或多或少涉及国家重要利益的美国、日本、印度与中国就成了南海博弈的大国玩家。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日本偏向于支持东盟声索国。作为体系领导者的美国,既要接触中国又要防范来自中国的挑战,“支持东盟声索国但不主张激怒中国”是政策选项。作为奉行向东看战略的新兴大国,印度很可能会日益加大在南海争端中的投入,立场上也会偏向东盟声索国。

一些国际关系研究者认为,中国正面临“实力越增加来自体系的压力也越大”的“崛起困境”。南海争端似乎在为此提供案例。处理不好,中国将陷入四面为敌的窘境。处理得好,则可望成为实现崛起的一个里程碑。

因此,战争显然非解决南海争端的选项,扩大统一战线是当务之急。为此,有必要调整应对,坚定地从“双边框架”转向“双边+多边框架”。东盟国家方面,也希望分享中国经济增长的成果,南海争端仅仅是与中国关系中的一个方面,并且清楚,与中国对抗将失大于得,因而不愿意在大国博弈中完全选边站。这意味着中国与东盟声索国有可能在谈判的过程中互谅互让,达成若干共识,从而在现有的合作基础上,朝互利共赢迈出新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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