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盟地区论坛系列会议期间,中国外长王毅就南海问题提出了一个“双轨思路”:有关争议由直接当事国通过友好协商谈判寻求和平解决,而南海的和平与稳定则由中国与东盟国家共同维护。这种提法引发了国内外广泛的关注。那么,这种提法到底意味着什么?如何具体落实?是否还有进一步改进的空间?
双轨思路的第一点强调“争议”的“和平解决”应该通过“直接当事国”进行,这意味着中国在中沙(主要是黄岩岛)、西沙岛礁归属和/或海洋划界上,将坚持既往的双边谈判立场(即非直接当事国不得参加),而在南沙海域的岛礁归属和/或海洋划界上,可以接受多边谈判(南沙岛礁争端涉及5个声索国,如果仅仅是海洋划界,还要再加上印尼)。王毅外长没有再次强调双边谈判,可能意味着中国在解决南海争端问题上的立场从“双边谈判”转向了“双边+多边”。
双轨思路的第二点强调“南海的和平与稳定”应该“由中国和东盟国家共同维护”,而不是“由中国与东盟声索国共同维护”。这意味着中国现在同意,东盟所有成员国可以而且应该在南海和平与稳定上发挥作用。而中国既往的立场是:南海争端只涉及四个东盟声索国,反对某些声索国把南海争端当做东盟整体与中国之间的双边议题。这一立场也被大部分东盟成员国所接受,尤其是在涉及西沙、中沙海域时。
在区域内的菲律宾与越南,以及区域外的美国与日本等国家的共同策动下,与2009年以前相比,南海问题正在往国际化的方向滑动,而且这一趋势还可能继续。这显然有违新一届中国政府“强化存在、管控分歧、扩大与东盟共同利益”的南海政策,而且,南海的和平与稳定已经成为东盟成员国共同关心的地区安全问题。故而,王毅讲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是,中国政府似乎有意采取“以区域化来阻断全球化”的应对思路。这一新政策呼应了东盟的要求,有助于中国构建与东盟的“命运共同体”,并防止南海问题进一步国际化,尤其是阻止区域外大国直接干涉南海问题(美国在内比都会议前抛出的“冻结行动三建议”就是个显例)。
问题是,这一政策如何操作。即使是直接当事国只有两个的“981事件”与“黄岩岛僵局”,一样被东盟认为影响了地区安全。“981事件”发生不久东盟外长就发表声明表示对南海局势“严重关切”。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的反应是:南海问题不是中国与东盟之间的问题。那么,中国以后将如何区隔“直接当事国磋商谈判”与“东盟为维护南海的和平与稳定而采取的行动”?还有,南沙争端涉及“六国七方”,东盟发挥作用的界限在哪里?文莱是否与印尼一样仅仅参加海洋划界谈判?南沙岛礁归属与海洋划界谈判,与油气开发是否兼容?共同开发是否可以先期进行?对于油气开发中的争端,东盟发挥什么作用?
很可能,中国政府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诸如此类的问题。王毅宣示“两轨思路”的场合不是中国-东盟外长会议,而是在会后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这提示,“两轨思路”还没有被当做一个很正式的政策进行宣示。
无疑,“两轨思路”展示了新意,是中国推进南海争端解决的最新努力。但南海争端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还要有其他的措施配套,才能推进这个复杂系统的运转。为此,中国至少可以在以下几处发力:
在南海问题上从“模糊战略”转向“清晰战略”。东盟国家是中国的邻国,比中国弱小许多。他们对快速崛起的中国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警惕、害怕心理 ,中国需要做的是增加他们的信任而非增进他们的害怕。而清晰战略正有助于他们消除担忧、增进信任。
东盟国家主张尽快制定“南海行为准则”,中国曾经的主张则是,对制定进程要有“合理预期”。随着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周边战略、自贸区升级版等概念的提出,深化中国-东盟关系、避免南海新争端的必要性不断提升。而制定“南海行为准则”既有助于管控争端行为也符合中国的长远利益,因此,中国可考虑给“合理预期”确定大致的时间表。这也是清晰战略的一部分。
最关键的是,中国宜把自己的历史性权利主张清晰化,然后加上《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赋予的权利,从而构成中国关于解决南海争端的完整、可操作主张。“九段线性质”这一难题也将在这个过程中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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