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尔兰的大地上行走,让人心旷神怡。云层低垂,云朵如画,空气透明,到处都是绿色。爱尔兰岛面积超过8万平方公里,是台湾的两倍多,人口580万,约为台湾的1/4。现在北部六郡170万人,属大不列巅及北爱尔兰王国,即英国,南部410万人,是独立的爱尔兰共和国。全岛除了都伯林等少数港口城市外,可称地广人稀。何以至此?究其原因,就要说到一个半世纪以前发生的土豆大饥荒。
土豆学名马铃著,原产南美,人类种植土豆的历史可追溯到大约一万年前。南美印地安人已经知道为了避免病虫害,要在同一片田地中种植不同种类的土豆。但欧洲人占领南美以后,只引进产量最高的品种。殊不知一旦遭遇病虫害蔓延,土豆就会大面积绝收。早在17世纪,引进的土豆已经成为爱尔兰岛的首选农作物。到1841年,爱尔兰人口达到800万,其中2/3以农业为生的佃农,主要农作物就是土豆。爱尔兰俗语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开不得玩笑,一是婚姻,二是土豆。
1844年,一种导致晚疫病的卵菌扩散到欧洲,蔓延速度很快,1845年夏登陆爱尔兰岛,使得爱尔兰全岛土豆减产1/3,第二年减产3/4,灾荒一直持续到1952年,长达七年之久。在此期间,穷苦农民为了取得救命的粮食,被迫将田地贱卖。爱尔兰土地迅速兼并。贫困农民多信奉天主教徒,而地主多信奉新教,居住在大不列颠岛。在大饥荒时期,牛犊、家畜、咸肉和火腿,仍然从爱尔兰各地区装船,武装押运到英格兰。
从1801年起,爱尔兰全岛便合并为英国的一部分。最初,伦敦方面对爱尔兰可能发生的饥荒无动于衷。直到1845年秋,英国首相罗伯特皮尔从美洲购买了价值10万英镑的玉米和麦片,于次年2月运抵爱尔兰。然而,这些粮食并非免费救济灾民,而是按照1便士1磅销售,饥饿的灾民根本买不起。土耳其苏丹阿卜杜拉迈吉德一世宣布,给予爱尔兰灾民10000英镑援助,但维多利亚女王却要求迈吉德一世减少到1000英镑,因为她只给灾区捐助了2000英镑。迈吉德一世答应了维多利亚女王的请求,暗地里却派3艘装满食物的船只前往爱尔兰,土耳其水手不顾英国王室的阻挠,将3艘船的食物运达都柏林。
爱尔兰大量饥民坐以待毙。地主则趁机大规模驱逐佃农。从1849年到1854年,有25万爱尔兰人被正式驱逐。面对饥荒,大量穷人也只好到异国他乡求生,在饥荒最严重的几年间,每年平均有25万爱尔兰人移居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地。逃生之路艰苦备尝,九死一生。1847年移民加拿大的10万爱尔兰人中,就有1/5死于疾病和营养不良。
学界一般认为,这场史无前例的大饥荒使爱尔兰人口锐减了20%到25%,其中约100万人饿死和病死,约100万人因灾荒而移居海外。灾后爱尔兰人口锐减至400万左右,直到现在,爱尔兰人口数量也少于灾前。如今,美国有4000万人是爱尔兰人的后裔,连克林顿、奥巴马等美国总统的先辈,也是爱尔兰大饥荒中出逃的灾民。
爱尔兰和英格兰由此结怨。1848年7月29日,主张停止出口食物和关闭港口的“青年爱尔兰”运动在蒂珀雷里郡发动起义,很快被英国警方镇压,却开启了爱尔兰争取独立的序幕。直到1921年,英国承认爱尔兰南部二十六郡为“自由邦”,享有自治权,1937年爱尔兰“自由邦”宣布为独立共和国,仍为英联邦成员国。1948年12月脱离英联邦,次年宣布爱尔兰完全独立,形成了现在爱尔兰岛分属两国的版图。
大饥荒对爱尔兰的社会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许多史学家对爱尔兰历史分期,就以饥荒前、饥荒后划线。
最近我在爱尔兰旅行五日,处处感受到爱尔兰人对大饥荒刻骨铭心的记忆。都伯林街头可以看到大型纪念性雕塑,一组饥民的群像栩栩如生,仿佛发出悲天怆地的呼号。不远处的利菲河上,停泊着邓布鲁蒂号帆船。原船1845年建造于魁北克,爱尔兰大饥荒时曾运送大量饥民至新大陆。当时饥民没有钱取得好的交通条件,他们乘坐船只条件普遍恶劣,航程中死亡率高达50%,被称为“棺材船”。唯有邓布鲁蒂号在两位船长的指挥下,数十次安全地把饥民运送到北美,在船上甚至还有一个新生儿降生。此船成为饥民逃生的救星。2001年,由肯尼迪基金会出资,按照19世纪的原貌,复制了该船,在2005年该船完成了远洋航行,可供60名客人乘船体验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目前,该船大部分时间停泊在港内供游人参观,以怀念船长当年的圣举。在罗斯康芒郡的一所庄园里,还设有大饥荒博物馆,可以看到关于爱尔兰大饥荒最完整的收藏。150多年来,大饥荒是爱尔兰史学家和文学艺术家反复研究和表现的主题,相关作品不胜枚举。
在人类历史上,类似的天灾人祸曾经多次重演。1932 年到1933 年,苏联推行农业集体化,也发生过饿死人至少有250 万的严重事件,史称“乌克兰大饥荒”。2002 年初,乌克兰政府解密了1000 多份有关饥荒的秘密文件。总统库奇马签署法令,每年11 月22 日定为“饥荒纪念日”。各城市下半旗,并在国旗上缠上黑丝带,向大饥荒的死难者致哀,电台和电视台停止播放娱乐节目。
由于国家版图的变更,爱尔兰面对英国王室的负面遗产,乌克兰面对苏联政权的负面遗产,反思历史没有心理障碍。中国情况不同,对待相关历史也存在不同的态度。从1959年到1962年,中国也发生过大饥荒。但在公众可及的视野里,相关历史可谓模糊不清,青少年也看不到正视这段民族悲剧的文艺作品。在这方面,可否借鉴爱尔兰人和乌克兰人的历史记忆,值得深思。我认为,不论国情有何不同,归根结底,一个民族只有正视自身经历的苦难,才能记取教训,铸就尊严,走向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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