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由中国主导成立的亚洲基础建设投资银行的相关消息,始终是国际舆论关注的焦点之一。3月24日,华尔街日报引述参与谈判的西方国家官员的话说,中国已经主动提出一项提案,其内容是作为发起国,中国将放弃在亚投行中的否决权,以此吸引欧洲国家加入。相关报道称,参与创建亚投行的相关人士透露,在过去几周时间里,中国官员已经向美国在欧洲最坚定的一些盟友提出了上述提议。据说,这项提议对于法、德、意等美国传统盟友不顾美国的面子而同意成为亚投行的创始成员来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此消息发出的第二天,中国主管亚投行事务的财政部官员出面否定华尔街日报消息的真实性,称中方在亚投行从来没有追求过否决权,从而也就谈不上放弃否决权。当然,如果中方在亚投行的出资额达到媒体所披露的1000亿美元,那么,中国即使“不追求”否决权,实际上也可以凭借占资比例所有的票数,实现与否决权同样的效果。
虽然中方实际上握有与否决权等价的投票权,但是,对发起国而言,不追求或放弃否决权,意味着中国在未来亚投行的决策博弈中,将要花费更大的谈判成本。显然,出资额、票数占比并不等于先赋合理性,如果单纯依靠票数而强行通过和实施决定,其结果不仅有可能导致亚投行的分裂,也更有可能影响到亚投行的执行能力。
亚投行是中国学习做大国的开始
从某种意义上讲,发起成立亚投行,是中国学习做一个大国的真正开始,也是中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大国的开始。一个大国,不只意味着可以在国际事务中为国家利益取得先机,也更意味着在国际事务中首先和带头付出。这种首先和带头,是建立与发起国地位和投票权占比相匹配的道义形象的基础,也是发起国发起成立的国际组织具有道义力量的基础。道义形象和道义力量,其实正是国家软实力和国际组织软实力。
这种在国际上显示的国家软实力,将通过国家在拨付维持其在国际组织投票权占比所必须的款项的过程中,对国内的利益形成与博弈机制产生互动,并由此对国内体制呈现倒逼之势。也就是说,一个大国在国际上的道义形象及其道义力量,必须以其国内的道义形象和道义力量为基础、相一致;国家的国际道义形象及其支撑,必须与国内利益分配机制保持一定程度的平衡。一个成熟的大国,就是使国家利益、公众利益在国际活动中得到增益,使国际利益和国内利益相得益彰,起码不使其形成互害关系。
以亚投行的出资额度看,中国无疑将承担亚投行最大部分的投资成本。出资多而不追求否决权,这相对于现有国际金融秩序来说,不啻具有颠覆性的意味。这种做法,是消除国际上、尤其是现有国际金融秩序的主要缔造国和参与国,对亚投行透明度以及治理能力的担忧情绪的努力之一部分。同时,这更标志着在亚投行内部,将不存在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现行规则那样,由一个国家可以决定和主导一个国际组织决策的现象。
如果这个规则被确定下来并且在未来大体上执行顺利,那么,这将成为构建国际金融秩序的新构件。这一规则的确立,实际上也是建构中国在国际金融领域话语权的开始。当然,中国不追求在亚投行的否决权,其实也验证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话语权的道理。话语权越大,其背后真金实银的投入就越多。从历史进程看,一个国家国际话语权的大小与国家实利投入总是存在着正相关的联系。反过来看,国际话语权的大小,与国家利益的实现程度也呈正比例关系。
亚投行在既有规则与新规则间达到平衡
从当前国际金融市场看,西方官员所认为的中国以放弃在亚投行的否决权来换取其加入的做法,也并非是一笔赔本的买卖。作为现行国际金融活动的主要参与者,西方国家的加入,等于其以国家信誉为亚投行进行了背书,由此为亚投行成立垫付了最基本要件成本,这个成本就是信誉。当然,西方国家的加入,一方面为亚投行注入了信誉资源,另一方面也同时扩大了亚投行的博弈范围,加大了发起国以及其他各国在决策过程中的谈判成本。而谈判成本的加大,使得加入亚投行的西方国家更倾向于制定、使用其所熟悉的既定规则。这就在相当程度上制衡了与现行国家规则相悖的新规则的产生及使用,因此在既有规则与新规则之间达到某种平衡。
这种平衡,无疑有益于在增加中国的国际金融领域话语权与保持现有国际金融秩序稳定之间找到平衡点。这同时也意味着在颠覆国际金融既有秩序与保持国际金融现行主要规则之间是可以找到平衡点的。这样的平衡点,其实也是中国在增加国际话语权与增进国内实际利益之间的平衡点。
这样的平衡之于国家利益,即所谓既要面子,也更不能丢里子。增加国际话语权,其旨绝非是以国内实际利益为唯一出发点,在国际上吆五喝六、颐指气使、损人利己甚或损人不利己……掌控国际话语权,是以更加高远的眼光,通过增益国际行动来达到促进国内利益增值的目的,并由此实现多赢,进而实现国际话语权再扩大的良性循环。
此外,一个国际组织的透明度,既是国际意义上的,同时也是国内意义上的。因此,实现这样的良性循环,需要在国内政治架构上顺畅利益表达机制,以明确在国际上以国家利益面貌出现的、实则应该是国内民众利益的范围,既不能凭借话语权在国际上风光无限,也不能以牺牲民众利益为代价当冤大头。协调这种国际面子与国内里子之间的矛盾,是学做大国以及任何取得国际话语权的国家躲避不了,必须面对的问题,也是因此调整国内银行体系、财政机制、政治体制乃至社会结构的动力来源之一。
现行国际金融秩序为人诟病,也是一些西方国家“背弃”美国而加入亚投行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虽只拥有不到20%的投票权,却能在一些重大决策上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上锁”的美国,没有协调好其国内政治博弈与国际组织决策博弈之间的矛盾所致。这个教训可谓深刻。学做大国,这个教训不能不吸取。
最新消息表明,申请加入亚投行的国家已有40多个。围绕着亚投行的设立及其进程,世界各国将进行进一步的谈判,以确定权属。按照《筹建亚投行备忘录》商定,各意向创始成员国将以其国内生产总值衡量的经济权重作为各国股份分配的基础。以此为标准,中国在亚投行占股39.29%,仍是最大股东;其次是印度,占7.98%;排在第3、4、5、6、7位的是刚加入进来的德、法、韩、英、意等国。
对于中国来说,以发起成立亚投行的大国之路才刚刚开始。前路肯定不平坦,但是,无论如何,中国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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