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永清/文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
“生前办过《理论动态》”
“文化大革命”中流行这样的说法：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毛泽东思想是最高最后的标准；我们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我们服从毛主席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粉碎“四人帮”后，当时的中央领导人提出并坚持“两个凡是”，“文化大革命”中提出的许多错误观点难以得到纠正。早在1977年4月10日，尚未复出的邓小平在给中央的信中明确表示“两个凡是”不行，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倡导完整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毛泽东逝世一周年之际，聂荣臻、徐向前、陈云等纷纷发表文章，阐述毛泽东长期倡导的理论联系实际、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一股思想解放的潮流在祖国大地酝酿翻腾。
在这种背景下，胡耀邦大胆地组织起用实践标准检验和总结“文化大革命”的一场思想解放运动。
1977年3月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决定正式恢复中央党校，胡耀邦任中央党校副校长，并主持中央党校日常工作。4月7日，经中央批准，中央党校召开整风会议。会议主要是集中力量揭批“四人帮”，进一步弄清中央党校内同“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整风会议开了一个多月，胡耀邦感到当时思想理论方面非常混乱，许多是非被颠倒了。于是，他决定办一个刊物，把被颠倒了的是非再颠倒过来，采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加以澄清的办法。
1977年7月15日，《理论动态》第1期出版，立即引起强烈反响。这期文章题目是《“继续革命”问题的探讨》，文章提出要对当时被看作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第三个里程碑，并作为全党的指导思想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进行“探讨”。这实属不易。此后，为了把《理论动态》办好，胡耀邦反复强调：第一，要有一个正确的看法，我们没有犯原则上的错误，要有信心；第二，刊物要有自己的特点，保证质量，不要炒冷饭，搞一般化的东西，要对当前重大的思想理论问题，以马克思主义观点加以解释介绍；第三，一方面要经常翻阅马列著作，另一方面要经常观察当前有什么重大的思想理论动向；第四，文风要注意摆事实、讲道理。
1977年12月，胡耀邦被任命为中央组织部部长。1978年2月，中央党校在校刊室基础上组建理论研究室。《理论动态》原以中央党校校刊编辑室名义举办，从第52期（1978年3月30日）起，改用中央党校理论研究室的名义。
到1978年4月底，胡耀邦共召集理论动态组开会19次，和大家一起研究选题，分析读者反映，总结办刊经验，反复强调和阐述办刊的方针与要求。此外，他还经常派秘书到理论动态组传达他的意见，并派理论动态组的同志参加相关会议，以培养理论动态组成员理论联系实际和实事求是的作风。
胡耀邦对《理论动态》感情很深，可谓呕心沥血。在创刊一周年时，他兴致很高地组织大家用积攒的稿费搞了一次会餐。在一次闲聊时，他动情地说：“我死后，你们要写上一笔，生前办过《理论动态》。”
审定发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胡耀邦非常重视实践标准问题。早在《理论动态》创办不久，胡耀邦和编辑组人员在他办公室随意交谈时，有人突然问：耀邦同志，你对“文化大革命”怎么看？胡耀邦脱口而出：“思想是光辉的，实践是错误的。”并进一步阐释：毛主席老人家搞“文化大革命”是为了反修防修，这个思想还是光辉的。但是，“文化大革命”的实践是错误的，党内哪有那么多“走资派”！说农业连续十三年大丰收，哪有这回事？现在经济很困难。他列举许多事实说明实践是错误的。胡耀邦的这番深思熟虑的话表明，他早就以实践标准对“文化大革命”进行了检验，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1977年12月2日，在为编写中共党史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路线斗争学习参考资料而召开的会议上，胡耀邦要求：一要完整准确地运用毛泽东思想；二要把实践作为检验真理、辨别是非的标准。1978年1月，专题小组写出14000字的稿子，强调“路线的正确与否不是理论问题，而是实践问题，要由实践的结果来证明”，认为“我们已经有条件坚持以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辩明这几次路线斗争的是非，把被歪曲的历史真相恢复过来”。胡耀邦亲自审阅了这篇文稿，并完全同意文稿所提出的观点。这篇文稿于4月份发给当时在校学习的党的800多名中高级干部学员进行广泛地讨论。
1977年9月，南京大学哲学教师胡福明应《光明日报》之约写成《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一文（以下简称胡文），《光明日报》理论部的同志对胡文几经修改，到1978年4月已改出第5稿，准备在4月11日发表于该报的哲学专刊上。1978年3-4月，中央党校理论研究室的孙长江也完成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以下简称孙文），征求室内有关人员的意见后，正在进一步修改。1978年3月26日《人民日报》第3版发表了署名张成的文章《标准只有一个》，认为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真理，但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些自发的、个别的，但目标一致的行为说明，人们已经不约而同地选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一命题作为思想解放运动的突破口。
1978年4月10日，刚从中央党校毕业、在学习期间参加了校内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并写过两篇心得的《光明日报》主编杨西光在审阅即将刊发的文稿时，意识到胡文所蕴含的政治意义和思想意义，决定暂缓发表，修改、提高后在第一版发表。于是将胡文交中央党校理论研究室的同志进一步修改，从路线是非的高度阐述实践第一和真理标准等基本的哲学问题。孙长江把胡文和孙文“捏在一起”，仍用孙文的标题。文章写成并经理论动态组集体讨论和修改，两次送胡耀邦审定，最后于5月10日在《理论动态》第60期发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以下简称《实》文）。5月11日，《光明日报》以“特约评论员”的名义公开发表该文，新华社向全国发了通稿。12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4家省报和2个省会所在地的日报都全文转载。13日，又有15家省报全文转载。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所要阐述的基本观点是：“两个凡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应该按照实践的标准，完整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这是这篇文章的要害，也是它能够引起一场大讨论的根源。
胡耀邦两次审阅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第一次是在1978年4月底或5月初（文稿上未写日期）。胡耀邦在稿上改了一个字，改了一个标点，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虽然改得不多，但连标点都改了，说明看得很仔细。第二次是5月6日，胡耀邦在他家召开理论动态组会议，再次审阅了修改稿。胡耀邦看完后对大家说，我认为可以了。他对文稿的两个地方提出要改一下，并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都表示同意。这一切说明，胡耀邦对这篇文章承担全部政治责任。
推进讨论，取得胜利
5月12日，《人民日报》等多家报纸转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晚上，人民日报总编辑就接到严厉指责这篇文章的电话，说这篇文章是要“砍旗”，在政治上“很坏很坏”。
5月13日下午，胡耀邦在家里召开理论动态组会议，批驳了“砍旗”的指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历史潮流滚滚向前，是无法阻挡的。
在随后的日子里，提出和坚持“两个凡是”的人，对新闻界特别是胡耀邦施加了很大的政治压力，批评特约评论员，几次点了胡耀邦的名。
在关键时刻，邓小平多次发表谈话，鲜明地支持实践观点，批评“两个凡是”。邓小平说：现在发生了一个问题，连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都成了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不是一个孤立的现象，这是当前一种思潮的反映。6月2日，邓小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明确肯定了《实》文的观点，并号召要拨乱反正，打破精神枷锁，使思想来个大解放。
7月21日，邓小平约见中央宣传部部长张平化，对压制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情况提出严肃批评，明确要求：不要再下禁令、设禁区了，不要再把刚刚开始的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向后拉了。第二天，邓小平又约见胡耀邦，表扬《理论动态》是个好班子，明确指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文章是马克思主义的，争论不可避免，争得好。引起争论的根源就是“两个凡是”。
邓小平下决心直接找对真理标准问题持不同意见的两个重要当事人中央宣传部部长和中央组织部部长分别谈话，一个批评，一个表扬、鼓励，意图很明显，就是要表明他的态度，要发动一场大讨论。邓小平的介入使情况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使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发展成为一场全国性的思想解放的大讨论。
在邓小平和罗瑞卿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支持下，胡耀邦积极推进这个讨论。他指导理论动态组撰写了多篇论述实践标准，批判“两个凡是”的文章，如《历史潮流滚滚向前》、《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一切主观世界的东西都要经受实践检验》、《伟大的实践论指引我们夺取现代化建设的胜利》，等等。
胡耀邦同《人民日报》等新闻单位的负责人保持密切联系，给他们出主意，相互配合，协调行动。在胡耀邦主持下的中央党校，成为推进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一个重要阵地。中央党校的哲学课将真理标准问题作为重点，其他有关课程也结合真理标准问题。在中央党校的指导和带动下，地方党校的教学也密切结合真理标准问题讨论。这一时期，在中央党校和地方党校学习培训的干部，数以万计。这些干部在党校学习以后，回去就成为组织和推动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骨干力量。
1978年12月13日，邓小平在中央工作会议闭幕会上发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讲话，高度评价了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把解放思想提到了特别重要地位。在邓小平的领导下，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了把党和国家工作重点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实行改革开放的战略决策。这是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取得的最重大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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