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桅/文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欧洲一体化需要危机来推动，只是没想到这次危机如此恐怖。近日，巴黎发生恐怖袭击，震惊世界。法国将目标锁向伊斯兰国，派航母赴叙利亚打击伊斯兰国；欧盟加强反恐合作，安全一体化建设亟待提速。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欧洲安全事故频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从《查理周刊》事件到巴黎恐怖袭击事件，更早的挪威、伦敦、马德里等事件，均表明穆斯林与基督教历史矛盾，借助难民危机、恐怖事件而发作，使文明的冲突预言成真。法国已约有1/10国民是穆斯林，文明的冲突内化为社会问题。此次恐怖袭击事件选择在联合国巴黎气候变化大会召开前夕的黑色星期五，就是希望增加恐怖效果，进行政治要挟。
法国又遭遇中世纪西班牙困境。法国911的说法已多次提及，但法国不是美国，无法影响世界大势，反而遭受穆斯林八百年入侵西班牙的窘境。法国借鉴西班牙通化穆斯林政策，但过程艰巨，引发激烈文明冲突，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就是例证。德国采取宽容政策，且在难民问题上展示仁慈、慷慨，就是为了避免出现法国局面，但也带来其他种种问题。默克尔支持率从未如此下滑。这说明，对待穆斯林移民及中东政策，欧洲左右为难，苦无良策。
恐怖袭击事件只是欧洲内忧外患长期化的最新例子。战后以来，欧洲安全上靠美国，无法真正成为战略独立一极。随着美国衰落而重返亚太，欧洲不仅连中东搞不定，自身安全也搞不定，周边睦邻政策与多元社会建设面临全面挑战，内忧外患加剧而难以推动多极世界建设。极端宗教势力兴起进一步导致右翼排外势力上升，持续影响欧洲政治走向。
巴黎恐怖袭击事件的影响
尽管有人说，法国需要一场这样的恐怖袭击以效仿美国911后加强国内安全控制，强制执行穆斯林同化政策，但如此代价未免太大。而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对国际政治的影响，则让这种看法显得辛酸。
美国衰落，重返亚太，造成中东权力真空，引发权力角逐，造成混乱局面，这是欧洲难民危机、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发生的重要根源。法国当年出兵利比亚，引发阿拉伯之春瞬间变为阿拉伯之冬。只要北约不出兵，欧洲无法搞定中东事务，欧洲安全靠美国的窘境凸显。美国不会帮助欧洲稳定中东，欧洲将合作目标投向了中国与俄罗斯。
可悲的是，欧洲反思不到位，日益内向，外交局限于周边事务。法国对伊斯兰国的打击、德国的难民政策，均是治标不治本，不得已而为之。欧洲精英反思陷入政治正确性而无法触及本质，对难民危机是移民危机还是移民机遇而争吵不休。欧盟成员国责任与义务分配，更出现大限来时各自飞的景象。
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波兰第一个宣布不接受欧盟难民摊派，担心引狼入室，已经给欧盟难民政策打耳光。在这种情形下，俄罗斯会加大对中东事务、乌克兰局势影响，伊朗也乘势崛起，库尔德等中东各势力加紧在欧洲活动，加剧欧洲政治碎片化。
巴黎恐怖袭击增加了极右翼
势力的吸引力
法国学者扎卡（Yves Charles Zarka）认为欧洲存在三个主要危机，即以债务问题为代表的经济危机，以本土极端主义者为代表的新型恐怖主义和考验欧洲各国人道主义价值观的难民危机。巴黎恐怖袭击带来的后果是经济危机可能更加严重、对新型恐怖主义的清肃加剧欧洲社会的分裂以及在难民问题上出现立场倒退。这些行为既无助于改善普通民众的经济状况，也不利于缓解民众对穆斯林群体的恐惧与敌视，而更容易使民众接受极右翼宣传的反欧洲一体化、反移民主张，加速其崛起。
欧洲各国在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都出台了加强自生安保力量的措施。遭受恐怖袭击的法国已经确认将加强法国的安保力量，并在两年内新增5000个军警岗位应对日益紧迫的恐怖主义威胁。长期享受美国的安全红利的欧洲可用较低的防务开支维持较高的社会福利，而政治一体化与高福利也有助于缓解内部冲突的发生，但是这些措施无力应对恐怖主义活动带来的安全威胁。反恐部门的财政支出将使债务危机后原本就复苏乏力的欧洲面临更为严峻的政策困境：是否应该冒进一步激怒选民的风险而加大防务投入，将更多选民推向极右翼势力的怀抱。
日益增加的穆斯林人口与不断涌入的叙利亚难民使得欧洲对恐怖主义组织的渗透防不甚防。因此，法国总统奥朗德在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宣布法国已经进入战争状态。法国对于在国内煽动伊斯兰激进主义的宗教团体与清真寺将采取措施，并高调向波斯湾派遣航母打击伊斯兰国。此外，法国还对边境实施了控制，力图阻绝恐怖主义的渗透。考虑到去年欧洲议会选举中右翼势力的群体性崛起，以及长期存在的对欧洲一体化的质疑，这次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对欧洲的极右翼势力来说证明了其主张的合理性，可能使经历债务危机后的欧洲面临更多安保负担，阻碍欧洲社会的融合，并导致欧洲各国以反恐为由，阻挠中东国家难民进入欧洲，使难民问题的解决偏离原有方向。
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将加剧现有针对穆斯林移民与难民的恐惧与反感。穆斯林人口的增长和难民潮难免会带来伊斯兰极端主义渗透的问题：法国官方目前已确认的5名巴黎恐怖袭击者中，除一名来自叙利亚外，其余都是欧洲本土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这说明，虽然“伊斯兰国”组织策划了此次恐怖活动，但是却如同年初“《查理周刊》事件”一样，已经通过穆斯林人口比例在欧洲的扩张，实现了恐怖活动的本地化。这种所谓的“新型恐怖主义”阻碍所在国的社会融合，使其日益分化为穆斯林与非穆斯林的对立。考虑到穆斯林人口巨大的增长潜力，恐惧于欧洲穆斯林化的民众可能更趋向于在穆斯林人口占据绝对优势之前采取措施，因此极右翼势力可能受到更多的民众支持。
极右翼势力在欧洲的得势已经导致解决欧洲难民危机的思路发生根本转变。自叙利亚爆发内战以来，从叙利亚途径土耳其涌入欧洲的难民数量大量增加，导致秉持人道主义立场的欧洲各国都陷入了两难困境：接受难民将带来难以预料的民众压力和经济负担，而不接受难民，将直接冲击欧洲一贯坚持的人权、自由等传统价值理念。尽管欧洲债务危机并未结束，以法、德为代表的欧洲一体化核心国家最终同意分担接收难民的责任。但是，巴黎恐怖袭击事件警示欧洲各国，继续放任欧洲穆斯林人口的增长终将可能威胁安全。在这一境况中，民众更可能偏好极右翼政党的主张，通过对非法移民与难民关闭国界来确保安全。事实上，一些国家已经出台倾向右翼政党主张的措施。继法国宣布进入战时状态而关闭边界并违背欧盟预算加强安全力量后，波兰欧洲事务部长希曼斯基也宣布波兰不会在缺乏安全保障的情况下接受根据欧洲安置难民计划配给的难民数额，而其他国家均加强了对边境的管控，严格审核难民的背景，即使这种行为违背构成欧洲一体化基石的申根条约。
巴黎恐怖袭击带来的安全开支上升可以通过在欧洲一体化内部进行分配的方式，以区域公共产品的方式进行供给，这远比各国单打独斗更为实际。此外，就所谓“新型恐怖主义”来说，本土化的恐怖主义是既成事实，极右翼势力采用的对立态度并不利于社会融合的产生。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可能带来欧洲极右翼势力的抬头，这将在欧洲各国的选举中得到体现。
中国要保持战略定力
欧洲、中东都会加大游说中国加大中东事务投入人力、物力、财力：派维和部队进驻叙利亚，出资帮助安置难民，加强对叙利亚投资等。中国公民被伊斯兰国杀害，让中国介入的呼声在增强，但不能效仿法国或俄罗斯。
巴黎恐怖袭击事件表明，欧洲投资风险加大，“一带一路”建设阻力不可低估。德国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欧洲伙伴。德国经济前景较好，需要劳动力，且自古以来人种相对纯，再加上现代以来的经济空间、生存空间理论影响，德国最能容纳俄罗斯，对欧亚大陆整合最上心。
建设“一带一路”，欧洲是重要合作伙伴，海上与金融要抓住英国，陆上要抓住德国，顺势改善与挪威关系，运筹好北欧、北极、波罗的海外交资源。我们希望欧洲安全早日补上阿喀琉斯之踵，这对中欧人民有利，对建设“一带一路”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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