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政治和国家安全维度的分析
(接上期)美对华贸易战的非周期性、非常规性和非典型性的特点表明,美国决不是在经济形势趋坏、日子难捱的压力下被迫发动本次对华贸易战,实际相反,它是挟经济增长势头良好、国力傲视各国之优势,处心积虑而为之的重大战略部署;美国绝不是不知道以反全球化为导向的贸易战,会对处在国际产业链和国际贸易格局中的美国产业、企业和消费者利益造成损害。明知而故为之,自有其即使付出代价也要争取实现的意图;在贸易战中综合使用各种经济手段,甚至不惜动用行政和政治手段,蓄意改变贸易战的经济性质,张扬国家安全的旗号,迫使我们不能仅仅从贸易和经济的维度,而必须像特朗普团队一样,始终立足于政治和国家安全的维度来加以分析。
美国的战术意图
以美国宣扬的对华贸易战理由,结合美国对其他国家启动贸易战的情况来看,美国在贸易和经济层面所追求的目标,大致可以表述为:减少贸易逆差,增加出口;保护国内产业,增加就业;保护知识产权,增强经济竞争力;兑现竞选诺言,巩固特朗普执政地位。就事论事而言,这些目标自有其一定的合理性,比如美国的贸易和国际收支“双赤字”和知识产权保护等,本来就是当今世界经济发展过程中值得正视和解决的问题,如果美国别无所图,仅仅围绕这些问题提出一些贸易和经济解决方案,国际社会和相关国家应当愿意与之展开互动,共同努力,寻求合理的解决之策。然而美国采取了不容中国与之互动、商议、合作来解决两国之间经贸问题的态度和做法:一是片面夸大中美贸易逆差数据,捏造中国侵害美国知识产权并给美国经济造成损失的事实。中美之间确实存在数值不菲的贸易逆差,但由于中美双方统计方法的差异、转口贸易的存在、大量美国在华企业的产品返销美国等因素,真实的美国对华贸易逆差远比特朗普所说的3700多亿美元要少得多;美国不愿认真分析,不愿正视事实,实际上是为它一意孤行地“兴师问罪”营造它所需要的借口和氛围。在中美知识产权方面,情况也是如此。中国并未造成特朗普和美国国会报告所说的那些通过国内政策和非法手段,有组织、系统化地窃取和侵害美国企业知识产权,因而给美国企业造成数千亿美元损失的事实,纯属欲加之罪。二是不愿谈判,力图战而屈人之兵。对于国与国之间的经贸问题,合情入理的解决方法,是能够谈判解决的尽可能和平解决,比如无论后来人们怎么评价的当年五国“广场协议”,就是美国、英国、法国、联邦德国同日本通过谈判签署的。但美国这次一反国际惯例,并无真心同愿意谈判解决问题的中国共同和平解决,即便在中美双方都宣布两轮磋商取得进展的情况下,还单方面中断磋商,简单、粗暴地按下了贸易战的按钮。三是以增加就业为幌子,行科技霸凌之实。如果特朗普真想增加美国人的就业,他就不该加征关税令美国相关产业外移,招致对等制裁令相关美国就业者痛苦;就不该在美国产业结构高端化、美国已不再生产大量中低端消费品的情况下,将中国输美消费品列入加征关税的清单以骗取美国人的支持;就不该仍然限制美国高科技产品的对华出口,不该命令美国公司不得同中国一些技术公司做交易。种种事实表明,特朗普并非真的想在当前美国就业问题并不突出的情况下增加美国人的就业,从他批准的对华第一批加征关税清单的产品与产业来看,从美国商务部对中兴通讯的行政制裁和后续对中国44家大多与国防科技有关的技术公司的技术制裁来看,美国真正想做的,是打击和遏制中国的技术产业和科技进步。
美国的战略意图
从上可见,贸易和经济层面的战术意图并不是美国精心策划本次对华贸易战的真正和最终的意图,否则不会采用前述一系列反常的态度和做法。美国的真正意图究竟何在?这需要作战略分析。
自19世纪90年代美国的经济实力超越英国以来,历经一次大战后美国渐次挣脱“门罗主义”的束缚而全面染指世界事务,二次大战后终于登上世界霸主地位和“苏东剧变”后的“历史终结”等一系列历史演变,美国在对世界各国“一览众山小”的怡然自得状态中,长时间保有颐指气使的超级大国地位。在一百年的时间里,美国没有遭遇其霸主地位为之动摇的竞争对手,上世纪70年代的前苏联和80年代的日本,它们的经济实力大致也都只有美国的60%上下;上世纪90年代以后前苏联不复存在,日本也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美国一度已不再有保持其世界霸主地位的后顾之忧。
然而大致从世纪之交开始,面对中国经济的快速持续增长,美国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心理压力。小布什担任美国总统之后不久,就把克林顿时期定位的“中美致力于建设面向21世纪的建设性战略伙伴关系”抛在一边,将中国描述为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并表示要武力协防台湾,但“9.11事件”迫使美国把反恐当作国家战略的首要目标,暂时转移了对华注意力;奥巴马之所以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是因为美国基本完成了对华战略调整,2015年美国国会外交委员会发表《修改美国对华战略》,明确把中国定义为“最主要的战略对手”,要把支持与合作改变为压力与竞争;特朗普上台以后,美国的国家安全报告和国防战略报告都把中国表述为“战略竞争者”和“修正主义国家”,说中国要“修正”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致力于塑造一个在价值观和利益上都与美国背道而驰的世界,因此美国必须改变以经济同化、安全阻吓、国际规范塑造为基本内容的接触战略,采行全面的遏制战略。因此,美国发动的本次对华贸易战,决非无源之水,决非战术动作,实际是美国对华战略大调整的新产物,是美国以遏制为主的对华新战略的有机组成部分,服务于美国遏制中国的战略大目标。
众所周知,美国在世界上的霸权地位有多根支柱,包括政治、军事、经济、美元、科技等等,但其最根本的支柱,说到底还是科技。自近现代以来,科技改变一切,经济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就在于科技进步,科技实力决定经济货币实力,经济货币实力决定政治军事实力;世界上国与国之间的综合国力差距,包括经济实力差距,本质上无非都是科技实力差距。正因如此,美国才会以贸易战为名,把打击的对象,放置在中国的制造业上,聚焦在中国的高新技术方面。打击和遏制中国的高新技术产业和科技进步,这才是美国发动本次对华贸易战的真正战略意图。它无疑是美国继亚太再平衡之后新的对华遏制战略。
(下期:《中国应对战略博弈性质贸易战的策略》,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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