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英国《金融时报》报道了《字节跳动未在截止期限前谈妥TikTok交易》一文,引起了较大反响。美国总统特朗普及专职外资审查机构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一再给TikTok延长谈判时间,事实上给予了TikTok多次喘息调适的机会。在TikTok案例上所体现出的冲突波折以及大国间的直接博弈,在美国审查外国投资史上是罕见的。
回溯一下时间线。8月3日,特朗普在白宫对记者说:“除非微软或其他公司能够购买TikTok并达成交易,否则TikTok将在9月15日被强制关闭美国业务。”特朗普还表示,作为交易的一部分,购买公司应向联邦政府支付“大量资金”。经过TikTok的诉讼,提出“数字加州”方案以及中国政府的介入,到美国法官阻止特朗普的TikTok禁令,导致联邦商务部对加州法院提出异议。再到11月,字节跳动向法院提交法律请愿书,挑战白宫一项将迫使其出售TikTok美国业务的命令,理由是特朗普政府的拖延导致相关交易未能落实。再到11月末,CFIUS将期限推迟一周,允许字节跳动到12月4日再确定一项安排,以解决有关TikTok的美国国家安全担忧。直到今日,由于TikTok仍在就其在美国的地位进行深入谈判,媒体预计CFIUS不会立即对其采取行动。
表面看,TikTok往往能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有惊无险,华丽转身。但事实上,TikTok所面对的威胁不是在缓解,而是在“质”地增长。事实上,美国政府一边在动用国家力量制约TikTok,紧紧咬住TikTok,另一方面,又在不断设计新的根本性制约,甚至试图清除中国在美高科技和涉及数据业务投资公司的“合法性”。在美国政府的战略中,防范中国工业间谍、要求中国军工企业透明化、保护美国工业供应链、保护数据安全才是需要关注的焦点,一个TikTok难以实质性地成为美国的打击重点,美国要的是系统性、根本性地杜绝中国在美的高科技投资。当美国政府编制设计好了相应的法律和规范后,TikTok在美存在的“合法性”自然会被瓦解。如果此前,国会议员的安全警告是预警,特朗普的警告是威胁的话,目前所升级的法案和行政命令则是积蓄制度规范,力图对TikTok进行“釜底抽薪”。
11月12日,白宫公布了一项特朗普签署的行政命令,禁止美国境内企业或任何人投资于与中国军方有关联的中国公司。这项行政命令将从明年1月11日生效。其实,“军”、“民”的界限越发模糊,是否以及如何界定“军方企业”主动权完全在于美方。目前受制裁的名单中不少是中国军民两用企业,而且名单亦在不断扩大。日后,也不能排除TikTok被定性为“军方企业”而遭到突然制裁的风险。
近日,美国参众两院军事委员会就“2021年国防授权法案”内容达成共识,法案提及多种“威慑中国的新手段”;“2021年国防授权法案”还涉及多项用来制止中国恶意行为的条款。其中包括:避免中国获取敏感的国防方面的知识产权、技术和数据。法案包括了威慑中国的新手段之一:支持台湾。这已经明显触及中美关系的“红线”和“底线”,反映中美竞争关系已经逐步向着围绕安全和核心利益认同的方向展开。
TikTok因业务比较特殊,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美国公民的数据;字节跳动高层无论怎么在驻美领导层、管理层上进行包装,始终改变不了的是隶属于字节跳动这一中国网络企业的事实。“中国跨国公司子公司”+“数据业务”是TikTok随时可能受到美国政府审查和制裁的两个重要标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美国联邦政府显然是黄雀,它无时无刻不在监督、监视着TikTok的动向和走势。在法律和规范完全编织成熟之际,它完全有可能对TikTok实施致命性的突然袭击。如果TikTok满足于州级官司的胜利,以及在美国和加拿大市场上的扩张和占有率的不断扩大,那它还是一家稚嫩的国际化企业,而没有精明且老道地洞察到,中美关系主题业已历史性地发生深刻改变,美国政府正在扎紧制度规范的牢笼,积极弥补法制的空白,只为有理有据、有法可依地制裁中国敏感企业做长足准备。在这样的背景下,TikTok本身随时可能成为美国涉华竞争的“人质”甚至是“牺牲品”。这一点上,从美国打击法国的阿尔斯通中所采用的手段就可见一斑。在没有更具体的法律之际,美国政府可以采用宽泛的“反海外腐败法”,对企业负责人进行抓捕,对企业实施致命性的惩罚。目前的形势是,美国对中国一系列跨国公司已经制定好了规模性的“围剿”和去“合法性”的法律规范。一旦形势恶化,对TikTok的制裁只会比阿尔斯通更加凌厉。
TikTok不要满足于当前阶段性的胜利而忽视中美关系竞争走势的客观变化,即中美关系在竞争层面上业已超过了合作层面。由于美国依然处于政权过渡期,中美两国高层尚未就新的两大国“竞争”展开对话协调,促成有效的分歧和冲突管理渠道的生成。中美目前的竞争处于这样的局面:各自出牌,甚至不能排除紧张对峙的可能性。TikTok作为一家娱乐企业,其实力显然难以同美国政府抗衡。经过一系列的诉讼,事态也真实地表明,在国家利益以及安全面前,诉讼的胜利并不等于威胁的完全解除。在中美竞争被激发,对抗因素集聚的现实下,如何识别并判定风险,安排企业的进退战略、结盟战略、风险抵消战略,加强风险预警,着实是TikTok高层应该考虑的现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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